老实来说,宋榆是真的轻敌。初遇时的好感和刚才听到那一番言论之后的怜悯,让她对温燕燕产生了同情,低估了她的危险。
而温燕燕刚才那一番抽刀断水流利动作,就不是寻常舞姬能做到的。
“宋娘子,我本不愿意将你牵扯进来的。可惜……你坏了我的计划,逼我太紧,我想杀的人杀不完,就只有拉你一起赔罪咯。”
宋榆愕然,身子发软。
这姐姐的刀是真要杀人!
船舱窗外凉意彻骨,弯月刃的尖抵在脖子上,宋榆无奈的一叹息。
“我也是为了活命啊!”
宋榆不服,她就是个打工人而已,居然是有责制的!
“活命……在世上一遭,谁又不是为了活命呢?”
她感叹着,声音柔媚似成了春水。
“我也想活啊……命多珍贵啊。”
“好姐姐……”
宋榆欲哭无泪。
“你要我的命没用啊,我就是个小喽啰……死了也无足挂齿。”
“没用吗?”
温燕燕亲昵的在她耳旁吹起,好整以暇地盯着那道凌厉矫健赤色身影。
居然在她拔刀架在宋榆脖子上的时候微颤了一刻。
男人呐。
温燕燕意有所指地看向他,俏媚地递了一个眼神。
但随即,一个反应更大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张泽权猛然上前一跨,逼着温燕燕将弯月刃更近一步,倏地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血滴在弯月刃上,匕首染了血色,杀意大增。
张泽权警告温燕燕,“放了她!”
宋榆疼得歪牙咧嘴,感动得声泪俱下。
“用她做威胁,不够格。”
“……”
好的,她就不应该自作多情。
张泽权这厮是怕她死了就再也没有王澍案的线索了!
温燕燕“哦哟”一声,缓步将人往身后带。
她在宋榆耳边低语,“小姑娘,你不该卷进来的,生死由命吧。”
说罢,她手心迅速在墙壁上旋转了几个物什,挟持着宋榆的手轻轻一松,将她往身后推下。
靠!
汩汩风声耳廓中激荡升起,宋榆呼吸一滞,整个世界像是被突然颠覆,剧烈的失重感席卷而来,世界颠倒疯狂倒退,她几乎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她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长长的甬道,周围的凉风阴嗖嗖的,身体和甬道摩擦中,产生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但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立吼。
“都督!”
“大人!”
她被撞的咯咯作响,快速下坠,根本无法控制速度。
而就在宋榆觉得临死不远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拽住了她的腰,带着熟悉的气味,将她拉在自己的怀抱里。
“蠢货!”
沈樾舟骂了一句,用刀持墙壁,绣春刀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一路冒着火光,径直往下。
两人重重摔在船舱内部,而通道内陡然发出咯吱爆裂的响声。
紧接着,通道两侧的墙壁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巨大的分割力度让它似肠道一样被人从外劈成两半,船舱顶部颤微不稳,传来了温燕燕恣意的笑声。
“既然我活不了,那你们也一起陪我去死!”
宋榆脸色一变,随即闻到了石脂挥发的气味。
“她要烧了整艘船!”
“哈哈哈哈……”
“贾敬安,你如今权势滔天,位列二品总督,怎么也想不到葬送火场吧。”
火光从头顶的船舱袭来,恣意的笑声伴随着无边的火龙,燃烧,飞腾,歇斯揭底地疯狂着。
等到火光冲刷在船舱内部,宋榆四周探视,才见他们所处的位置周围,竟手脚捆绑着无数的人。
这些人被喂了少量的乌头,陷入了暂时的昏迷,而人数之多,达到了百余人。
有花船娘子,仆人,还有衣衫华贵的世家公子,来往谈生意的商人,甚至还有半大不小的孩子……
要是火烧起来,这些人根本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她真是疯了!
宋榆快速扫视了一圈人,蹲在地上给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掐人中,可惜这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呼吸实在是太浅……
宋榆眉头紧锁,心里一紧,朝上面喊。
“温燕燕,冤有头债有主,你又何必拉着这些无辜的人一起死!”
轰动——
船舱内部已经开始塌陷了,楼顶的木梁和装饰物大片大片地往下掉,掉到二楼,一楼,碎成碎片,激荡起一阵烟雾尘埃。
烟尘伴着黑烟,层峦叠嶂,硕大的梁木轰然倒塌,带着船舱内部其他的家具摆件顺势而坠,金屋玉雕迅速贬为灰烬。
而砸出地船舱底部的地板上,好似一道密道甲板被砸空。
宋榆来不及往下看,温燕燕的声音又在头顶传来。
“无辜……”
“谁人无辜!”
红衣翩然,她在火海内起舞。
轰——
火苗烧到了船舱顶部,只听吭哧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阴影随着凉风轰然落下。
“都督!”
被困在楼顶的张泽权惊呼。
“走!”
现在不是管这些人的时候。
沈樾舟低喝一声,伸手捉起扑在地上掐人中的宋榆,拽着她的衣领就拎出去。
沈樾舟手袖里的短弓弩直射二楼的承重梁,而宋榆只觉得脚边生风,身子凌空而转,自己被沈樾舟夹在腋下,几乎就在一瞬间,在他们原地所站的位置,被一快巨大的重物倾盖。
沈樾舟低头怒视宋榆。
“你找死是不是!”
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救人?
……
断梁内烟雾遮天盖地,宋榆呛得喘不过气。
单纯的职业病嘛!
两人被吊挂在空中,纵使沈樾舟臂力惊人,再拽着一个拖油瓶和被烟雾熏陶的情况下,此时也有些缺氧,气力不足。而楼上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往下掉!
“闭息!”
宋榆只闻头顶沉声一喝,失重的感觉再次来袭。
一道狂傲的笑声随之响彻。
炽色红衣在船舱顶部,背对火海,舞姿惊鸿翩然,像是火凤凰一般,即将涅盘重生。
她在笑,可笑声却想极了在哭。
“八年前,东陵乡遭逢大劫,二十八名女子被迫以身磨平了那一晚的杀戮,得到的却是世人的厌恶和嫌弃,是有家不能回,是无人收尸的结局。你问他们,试问整个淮南的所有人,谁又会真真正正地去感激我们,去理解我们。”
“我和小玉苟延残喘,本以为捡回一条命,可是这条命,却只是他人的棋子,受人摆布,任人欺辱。到了最后草席一裹,葬送鱼腹!”
“贾敬安不该死?那些凌辱了小玉的人不该死?还有淮南无数站在我们的身上恣意指点的人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