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清楚你们那些弯弯绕绕,不知道你们想要把我踹开,吞下江浙这块肥肉!哼,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利的时候趋之若鹜,大祸临头都是树倒猢狲散,恨不得踩在我肩膀上将我弄死。”
“贾敬安,你以为现在打老子就能洗干净你做过的一切?就能否认你篡改军情,和我一起杀害谢安,成为平定军总督?”
说急了,也管不着什么面子人情,迂回词调,孙恒毫不客气的撕毁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纵然藩司衙门都护着你,给你遮掩,但纸包得住火?你就能高枕无忧?以为朝廷就没有证据将你绳之于法?做你娘的美梦!”
“我告诉你,就是你将老子杀了,提着老子的人头去朝廷,你做的事情,办的事儿,绝不可能一笔勾销!皇帝小儿不会容忍一个通敌叛国的将领再次执掌他的军队,沈樾舟更不会容忍一个要杀他的同僚稳坐高位。”
利益令人趋之若鹜,同时也会让人陷入泥潭。
在贾敬安选择与他一起踏上这艘船开始,他就没有退路。
以前是自己事事顺着他们,现在就要调转过来,他们要来顺着自己。
即便是杀了他,灭了倭寇,他也是在劫难逃。
孙恒笑着,伸手唤来两个美人,怀抱其中一人坐在坐在腿上,另一人替她整理衣冠。他语气有放缓了些,循循善诱着他上贼船。
“我们合作多年,不是不知道这些江浙官员的贪得无厌的野心,你我还要担着干系,而这些人不出人不出力,返利返扣每单就要占三成。”
而他们劳心劳费挣辛苦钱,余下七成还要三四分。
都说商人贪心不足,这些官宦更甚。·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不试一试如何知晓能不能成功?你们中原的太子远在千里之外,长鞭莫及,现在北方有虎视眈眈,西戎随时可能会举兵南下。这个关键时刻,要是南方也乱了,西戎必定会趁此机会南下。趁他病,要他命。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配合我拿下淮南布政司,拿下聚灵、吴越、长川口……长江以南的藩镇,中央自顾不暇,肯定要先保住北方,届时腾出手来收整南方时,江浙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他的野心也不大,没想着要大晏全部的土地,就只喜欢江浙这一带,划江自治,各自为政。
美人如猫儿一样枕在他的膝盖上,他轻柔的摸着她的墨发,歪倒在靠椅上,意犹未尽地谋划着。
“沈樾舟外调军不足四万,根本就不足为惧。且他现在重伤昏迷,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谜,没有了沈樾舟,外调军就是一团乱,就算他们锦衣卫通天之能,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回到你晏都。问心为先锋镇守宁海,一马当关,就算北边有异动,也能阻挡一段时间。现在江浙的军务在你手上,只要你和我一条心,至少,我们能拿下宁海、淮南、漳州、泉州等地,最差也是垄断香江流域大部分肥沃的沃土和城市。”
贾敬安沉默着。
一个上了瘾的赌徒,是叫不醒的。
孙恒是站在悬崖边缘的人,他可以全力以赴背水一战,而他们几乎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朝廷不会容忍他们存在。
沈樾舟在韶安干的事儿虽然没有下文,可是这就代表着他对谢安的死有了怀疑,疑心一旦发芽,就是苍天大树,当年的事情会被一一牵扯出来,他没有退路。
他没有退路。
这条贼船,杜若,姜东升,王光和……都没有退路。
窗外香江水岁岁年年的流淌着,滋养着这万水千山的田地百姓,无论是谁执政,这片水域都会长长久久的成为这片肥沃土地上不可缺少的源头。
“我只有一个要求。”
“沈樾舟必须死。”
一个无头无尾的刺杀见不到血,“而且一定是你杀了他。”
贾敬安提出的要求有些刁钻、
“我不必须亲眼看见他死,才能才答应你的要求。”
临水一战,孙恒见识过沈樾舟的本事,但始终对他,应该说是对大晏的军事实力有些掉以轻心,他不理解为什么贾敬安谈及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个被问心乱军中刺杀的人,究竟有什么好忌惮的?
孙恒觉得麻烦和强人所难,他蹙着眉头给自己斟酒,阴郁地将嘴角沉下。
“他现在在漳州的军营,我杀他,我如何杀他?”
现在要杀他,就必须闯入漳州军营,那就是自寻死路。
“谁让你去军营杀他?”
贾敬安要万无一失,“让他来找你。”
孙恒倾斜的酒盏更歪。
“你不是抓了一个女人?”
贾敬安还记得她。
春花游船大火里,沈樾舟心甘情愿跳下火海相救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重要。
“用她做靶子,让沈樾舟亲自来接人。我们再趁机杀了他。”
孙恒放下酒盏,立刻否决。
“不行。”
这个女人对于问心来说很重要,此次也是因她问心才扛下了漳州的任务,要是用她去换人,他担心问心会跟他离心。
贾敬安把玩着小巧玲珑的酒杯,退让了一步。
“我可以不要她的命。”
他虽然想杀宋榆,但一个女人而已,没了沈樾舟这个靠山,她就算掌握着天大的证据也无能为力。
这个要求并不难,而且对于解决沈樾舟,孙恒只有赞同没有否决。
现在,就是看这位杀伐决断的都指挥使,会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入局了。
……
宋榆醒来的时候,外面正在下毛毛细雨。
防止她挣扎,在西戎问心离开倭寇的营地之后,孙恒就给她灌了药,宋榆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
睁眼之后,全身都是瘫软的,只能动一动手指,抻一抻胳膊,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行动能力,但是她还有五感。
窗外走动的侍女们埋头絮絮叨叨,她们有的是东瀛人,有的是临海而居的东南小国人,但更多的是姿容都相当出色的中原人。所以说的话宋榆还算是听得懂。
譬如西戎问心与平定军在漳州血战了两日两夜,成功拦截了漳州外调的军队;又比如,大晏的都指挥使被西戎问心刺杀,重伤昏迷……
林林总总,各式各样,她分不清真假。
宋榆掀开了窗帘,除了看见茫茫无垠的大海,就只剩下气势磅礴的军舰船队,齐齐并头往前。
精神力不济,连带着定位也更加艰难,在大海上,船队若一叶扁舟,没有参照物。宋榆很难判断自己究竟在往何处走,究竟又要将她带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北上。
北上?
能去哪里?
漳州距离淮南不过六七十余里,骑兵快马加鞭一个时辰,水路最多两个时辰。
孙恒若是想要占据江浙,淮南是避退不了的首府,如若不从淮南下手,他们的目的地又是何方呢?
可惜,就算是宋榆知晓孙恒的决策,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传递消息。
“吱嘎——”
门缝微颤,侍从们纷纷往左右避退,一个中年男子跨步而进。
他看着歪斜在床头的宋榆,狭长的眼尾攥起深深的纹路,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笑意。
“宋姑娘醒了。”
宋榆对他深恶痛绝,警惕地用被褥将自己裹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放火烧了他的船,早就撕碎了伪装,她与孙恒不需要虚与委蛇,说话开门见山。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孙恒轻声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宋榆的问题,而是熟稔地落坐在了窗边,打量着这个让他最心爱的将领不顾一切也要在锦衣卫手中抢回来的女人。
的确是有几分姿色。
未施粉黛,不戴钗环,照样令人心生爱怜。
英雄难过美人关,问心这样年强气盛的男子更是逃不过这般楚楚动人的女人的手掌心。
可英雄有了弱点,足以致命。
孙恒淡淡地勾起唇角,玩笑般说道。
“去见你想见的人。”
宋榆一怔。
孙恒却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丝迟疑。
他打量着瞧着她的表情,“你想见的人是谁?是我的左掌令,未来的副首领,还是大晏的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