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舟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小孩子一样,要把她藏起来,占有欲极强。
他能放任宋榆涉险,怀疑她,利用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却不会让沈月轸接触半分危险。
他会将她关在一个惬意的小房间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要担惊受怕自己小命不保,然后日日夜夜消磨她的意识。
他这个潜在的恶习,源于沈家人对她的迫害。
勾引长兄,祸乱后宅,令家族蒙羞,朝野动荡。
沈家翰墨诗书世家,宗族观念极重,她的存在,就像是一颗鲜艳的钉子钉在家族门牌之上,想要她命的人大有人在。
直到淑妃诞下皇子,沈家才算收敛了一些。
只是好景不长。
沈家人不信守承诺,她的死,一定是把沈樾舟吓出了心理阴影。
宋榆恍惚地瞥着这个男人,因他的执拗而无奈,也因为现状而无可奈何。
但是他现在一堆事情等着自己处理,不能总是把眼睛按在自己身上。
她不是玩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有选择如何去面对危险的权利。
“都督!”
宋榆慢腾腾地坐下,拿眼睛撩他。
“你还记得我在马车上的承诺吗?”
小手去捉他的袖口,拉紧,拉近,然后又放开。
她一本正经地道:“我说过,在嫌疑没有清楚之前,暂时不会离开你。”
“你放心,在我没见到贾敬安全家被诛九族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正如我在放火烧船相信你一定回来救我一样,你也要相信我……和从前一样。”
从前?
是多久之前?
是他自己认为他们可以逃离前一日她被下毒,还是自己以为娶了蒋家女就能得到解药一样的荒诞无知。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
而是他赌不起。
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可以重新来,可是她不能。
“宋榆……”
沈樾舟眉头拧起,似乎想要说什么。
“江南,马上就要乱起来了。”
“朝廷最后的通牒一下,没有谁可以保全自身,生死攸关之前,他们只会发疯,开始拖人下水。官场的磋磨不会比战场来的仁慈半分。我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听号令,桀骜妄为,天下群起箭往都会刺向锦衣卫。
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天下人胆寒心惊,就是为了他们头上紧一根弦,是皇权的耳目,手段,是无形皇权上的实质表现。
他会得罪很多人。
而这些人,个个都恨不得挖骨去髓,盼着他跌入神坛。
宋榆撩着笑意的嘴角僵硬着,想去握住这双攥成一团的拳头,只是她不敢太越矩,怕沈樾舟更走火入魔。
宋榆拽着捆绑在手腕上的红色麻线,软了语气,哄着他。
“都督大人,即便是天下都将你视为洪水猛兽,我也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沈樾舟一愣,宋榆伸手指了指头顶。
她半开玩笑,“都督要是倒台,我第一个遭殃。”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攀上您这棵大树,我怎会轻易地离开?我还等着吃香的喝辣的,给我那没福气的丈夫理一理坟头的草……”
“宋榆!”
她一脸嬉皮笑脸的表情,对于沈樾舟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我说的都是实话,都督不爱听,我就不说了。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倒是不假。你们倒是真的不怕我克死你,你和西戎问心,一个比一个昏头,都说我是你们的妻子……村里人都嫌我晦气,你们倒是把我当做香饽饽……”
宋榆目光浅浅眯着,说着疯言疯语,更荒诞不经。
“怎么……别人碗里的菜更香?”
……
……
“嘭——”
门窗被震动三颤,沈樾舟扒开手腕上的红绳,被她气得甩袖就走。
啧。
这脾气。
荣获自由,宋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牢房探监。
也看见了很有意思的一幕。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干的,居然将齐解和贾敬安间隔一个牢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时贾敬安是平定军总督,位高权重,可是现在沦为阶下囚,连他自己都不如。
齐解挥发着压抑的怒气,如果不是牢头监管,他肯定一早冲进去给他抹了脖子。
“宋姑娘。”
齐解不解地看着宋榆手上的药箱,“你这是何意?”
宋榆狡黠地耸了耸肩,“把他治好。”
张泽权出手这样狠毒,万一在回晏都的过程中咽气了怎么办!
他怎么能死得这样轻松?
宋榆指挥着两个牢头,把他这身甲胄给扒下来,脱得精光,看着密密麻麻的伤痕和血洞,毫不留情地将一桶调配好的提纯白酒给他倒下去。
“啊——”
“你这妇人!”
“操你奶奶的!”
“沈樾舟!你要杀了我就杀!让一个女人来凌辱我算什么!”
“嘘——”
宋榆用抹布捂住他的嘴。
蹲下来,盯着这双不甘心的眼睛。
防止他自尽,锦衣卫将他绑得跟螃蟹似的,而现在被宋榆剥了壳躺在牢房内,更是半点尊严都没有。
一个从来看不起女人的人,将女人视作玩物的人,没有想到他这辈子到最后,还是栽到了女人身上。
“哟,想死啊?”
“叫一声爹,姑奶奶或许会成全你。”
“!”
叫你个——
“呜呜!”
宋榆眼疾手快,他嘴巴张开准备骂人,扔了一颗辣椒塞进他的嘴里。
贾敬安疼得蜷曲抽搐。
“难受啊?”
“都说平定军总督是天神,战功赫赫,天生神力,怎会是凡人之躯?这点苦都难以忍受?”
白皙干净的面容瞪着澄澈的目光,明明毫无威胁,却令他觉得恐惧。
“哦,我忘了,你也是人呐。是人,就会疼痛,就会伤心,就会愤怒。”
宋榆脸色突然一沉。
“可你好像只把自己当做人。”
“谢安,齐小玉,温燕燕……你以为你手上就只有这几条人命吗?”
对着贾敬安瞪大的眼珠子,宋榆没忍住,手一抖,将碾碎的辣椒全部糊弄在他眼睛上。
他瞪直了双腿,在地上接着翻滚,口中不住惨呼。
“睁大眼睛看不见,闭上眼睛才能感受到。这些年因你和孙恒,究竟死了多少百姓,多少家庭无辜牵连,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哦,还有一件事情。”
“温燕燕口中的证物,确有其证。若你没有联合孙恒突袭,逼我下水,我还弄不到,也不会机缘巧合之下和都督被水冲向韶安村,知道谢安将军的死因……”
贾敬安一愣,觉得后背发凉。
“我还要谢谢你们。”
“乐此不疲地给自己挖坑,自己把自己逼向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