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管做你该做的。”
“无论后日陛下问与不问,本座在与不在,你只管完成你的事情,本座定会保下你这唯一的血脉,有本座在一日,至少让他顺利成人。”
……
距离沈樾舟入刑部大狱五日,晏都城内又一次被从冀北压回晏都的胡家囚车给挑动了神经。
晏都上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江浙通倭这件天大的事,人人讨论,家家自危,生怕下一刻又是哪一家被举家抄没,落入诏狱。
就连宋榆的美人坊内的病人在这几日都多了不少。
因为这里处于囚车回诏狱的必经之路,为了观赏这一盛况,茶肆酒店早就定好了位置,就是有病没病也要来药坊开一剂风寒汤药,就是为了凑热闹。
远处打马声和镣铐的声音刚一抵达长街上,所有人齐齐围观——
胡家在晏都的名声其实不显,做不过是一个稍有底蕴的世家,能因此这般关注,一则是牵连通倭贪墨案,二则是抄家的人是亲外孙。
听闻的那一日在冀北抄家,锦衣卫甚至动用了火炮,将一座藏着金山的石碶屋子炸了一个大洞,洞里垒满了无数金银财宝。
一家百来口,沾亲带故的亲人,一口气都给抄了。
众人都不晓得用大义灭亲还是狠辣无情来形容沈樾舟。
而现在,连都督都下了狱……
人人脑海里,突然浮现一行字。
“飞鸟尽,良弓藏,兔死走,走狗烹。”
而与此同时,刑部大堂内,第二次三法司悄然开始。
宋榆打着伞,远眺着皇宫的方向。
王嵩“畏罪自杀”,王光和这颗棋子也失去了作用,现今,他们手里的证据都不足以指正王善朴涉嫌通倭,更妄论他和大金有所瓜葛。所有的线索指正似乎都中断,沈樾舟还有什么办法,将他就地正法?
“想去吗?”
她的袖口被一直胖乎乎的小手拉了拉,这小子很拽的抱臂,昂头看着宋榆。
“免了我今儿的煎草药,我就带你去。”
宋榆失笑,掐了掐他的脸。
“想得美,我要是想去,什么地方都能过去,但你今天的草药没有剪完,晚饭都不许吃!”
这小子悟性很高,教一遍药理基本都能牢记于心,就是耐心太差,不能专注于做一件事情。
果不其然,小川又翘起了嘴,哼唧哼唧,不爽叉腰。
“我会煎草药,反复去做一件我已经会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
“会与熟练,是两回事,这世界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有意义,可就是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构成了我们的生活的点点滴滴。小川,煎草药和写字练字,读书一样,都只是基本功,当你能做到肌肉记忆,往上垒时才不会吃力,更不会被人左右。”
“胡说!”
小川蹙着小眉头,不理解宋榆的话,可是又找不出话来辩解。
“孤的太傅……我的私塾先生说……有些人生下来就是站在高处的,若是按照百姓的视角去观察人世,势必会影响对于政策的判断,会优柔寡断,造成更大的损失!”
沈樾舟是这样教孩子的?
宋榆想了想,却突然不能辩解什么。
她这辈子都没做过掌权者,但沈樾舟却是天然的主君,自出生开始,就与皇子同食同寝,沈家绝对的继承者。
这样世家大族的长子,似乎与王朝的掌权者一样,学的做的,与寻常人不一样。
……
贾敬安推翻了第一次三法司共审时所有的罪证,而是将这一切全部推在了一人身上。
这个结果,令王善朴应接不暇。
他甚至在沈樾舟对江浙富户进行的调查中层层围堵,都没过贾敬安会在这样关键的节点反水,将自己拉下水。
“你说什么?”
通平帝面色微怒,双手紧扣在龙椅上,攥得青红。
“罪臣贾敬安,举报阁老王善朴,利用王嵩联合王光和通倭,倒卖军械,贪污赃款,强制侵占百姓田地。利用王家在江浙的积威,怂恿江浙沙家在内的数十世家富商共同逼破百姓低贱贱卖土地,买卖人口,逼良为娼。”
他拖着镣铐,再大殿上脱下自己的鞋,划开鞋底,从内拖出一串白色的信纸,呈上。
“借此为阁老与我通往的部分信件,关于谢安将军刺杀一事,阁老也是提前知晓,并承诺在我顺利刺杀将军之后,会给我平定军总督一职。作为报偿,我与孙恒所行的利润,无论打家劫舍,还是扣押船只,每年必须反给他三成。”
轰——
通平帝脸白了三寸,朝中众臣更是被他这番话惊掉了下巴。
“阁老!”
保,是肯定的保不住了。
通平帝压着怒意,胸腔不断起伏。
“他所言,可真?”
“老臣……”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面如枯槁,手颤巍巍的指向了贾敬安。
“诬蔑!这都是诬蔑!”
“这都是王嵩和王光和的诡计,老臣与陛下一样被欺瞒,从不知什么通倭,更妄联合世家对侵占百姓土地……老臣倘若有这样的狼子野心,必然天打雷劈!”
“诅咒要是有用,大理寺和刑部、锦衣卫用来做什么?”
张毅之掀袍而跪,又呈上一则密折,“此乃北上江船的通行记录,阁老于七日前,会客王嵩、王肃、与指挥使。除此之外,画舫内还有两人,都是来自大金的武士,其中有一人贴身所配金挫刀,此乃杀害长公主的凶器!”
咚咚咚——
冬雷滚滚,突地响彻云霄,大殿外顿时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雪即将来袭。
“轰动——”
通平帝怒翻奏折,直接将那一沓砸在了王善朴的脑袋上。
“你还有什么话交代?”
对上皇帝的眼睛,最后一丝侥幸顿时霎灭,他又看了看将沈樾舟亲自压回刑部大狱的张毅之,久久未曾言语。
“陛下,贾敬安通倭是实证。他现在所言,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诬蔑之词,王家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陛下是知道的!”
老臣就是老臣,这番话的最后一问,将通平帝逼的面红耳赤,生生将愤怒压在了喉咙。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
赵乘明眯了眯眼,吞下这口气。
“此事,尚且再议,今日贾敬安认罪,自当伏诛……来人,拟招圣旨,贾敬安通敌叛国,通倭挑战,倒卖军械在前,杀害百姓在后,不配位人臣,赐车裂,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