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娢婵没有再问,神色却愈发凝重起来,二人未做停歇,几乎是架着轻功赶到安国侯府。
整个侯府安静肃穆,许是深夜的缘故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二人轻车熟路来到孟长文的房间,门外已经围满了人,每个人脸上的都是一副悲伤之情。
“姑娘来了!”孟书钰的母亲孟柳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看到玉娢婵便迎了上来,“快去给老爷子看看,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进了趟宫就昏倒了。还好春丫头在,否则我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围在周围的一些女眷也开始哭了起来,一时间哀伤像是笼罩了整个安国侯府......
“夫人别急!”玉娢婵安慰道,“我先进去看看!”
孟柳氏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挂在脸上。
走进房间,玉娢婵握着药箱的手紧了紧,孟书钰和他的父亲孟睿诚,叔父孟睿哲正一脸凝重地立在床边。品春在给孟长文施针,她神色不像往常那般轻松,嘴唇紧抿,额角有汗流下......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孟长文的情况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
“春儿—”玉娢婵轻唤,快步走到她跟前,同时给三位立着的男人施了礼。
“姐姐,你来了!”品春抬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滑出,声音开始哽咽,“我没有办法了...祖父他...”
玉娢婵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慰她不要哭,“我来看看!”
“别哭!”孟书钰将品春拉起来,替她擦掉了眼泪。
“本来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品春控制不住自己了,虽相处的时间很短,她已经把孟长文当成了自己的亲祖父,“你该拦着,不让祖父进宫的......”
“王擎宇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跟他势不两立!”孟睿哲双目猩红,怒气冲冲,撸了撸衣袖,一副要与王擎宇一战到底的气势。
“你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孟睿诚一向以儒雅着称,如今也忍不住发了火。孟家与王家已然势不两立,可如今扑上去,岂不是自取灭亡?
“大哥,你就是太懦弱了,才会让人欺负到头上来!”孟睿哲不甘示弱,说完这话便开始落泪,“还有书钰!你们就是太懦弱,才让姓王的欺负到头上来....呜....”
孟书钰没有说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玉娢婵,看她用特殊的手法给孟长文各大XUE道做了推按,最后才凝神静气,将太极针刺入各大XUE位。外界的任何嘈杂都没有办法打扰她,一刻钟后,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沿着她脸部的轮廓流入嘴角、脖颈......
“你现在哭又有什么用?”孟睿诚揉着太阳XUE,看着掩面哭泣的弟弟,忍不住道,“这个仇,我孟家终究会报!只是不是现在。如今,王擎宇的势力,我们已经无法撼动,你是想让整个孟家去陪葬吗?”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孟睿哲却听进去了,他停止哭泣,用衣袖将眼泪擦干:“大哥说得极是。如今的朝廷已经不值得我们效力了......”
“咳...咳...咳......”正说着,孟长文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孟睿哲一个箭步冲到孟长文床边,抓着他枯如树枝的手,切切地叫了一声:“父亲——”
“不要哭—我孟家儿郎虽都是文臣,可骨气不能丢!”孟长文气息很弱,声音却很有力量。
孟睿哲抽泣了几下停止哭泣:“父亲教训得是!”
“书钰—”孟长文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长孙。
“祖父,我在呢!”孟书钰来到孟长文身边,跪在床边,整个身子都靠近孟长文。
“书钰啊——你离开金都,越远越好!金都要乱了,要乱了......”孟长文没有看他,目光直直地盯着床幔,思想像是飘到极为遥远的地方,声音轻轻地,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跟春儿一起离开,不要回来,不要回来!去...去安城,像菲灵一样在安城定居......”
“祖父,书钰不能离开您!”孟书钰戚戚沥沥说道,“书钰还未在您跟前尽孝。”
“诚儿——”孟长文又开始换孟睿诚的乳名。
“父亲!诚儿在呢!”孟睿诚跪到孟书钰旁边道。
“我要走了...你听我的,让书钰和春儿去安城!金都要乱了,金都要乱了......”孟长文说完后,便一直重复一句话“金都要乱了”,眼神开始放空,忽而伸出枯瘦的手掌,朝着空中一抓一抓,“天成,我来找你了!我们老伙计也许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他的手自空落下,重重地砸在床上,向外摊开,同时闭上了眼睛。
玉娢婵抓着品春的手紧了紧,品春闭上眼,眼泪如珠帘般。
“父亲——”
“祖父——”
......
一代帝师孟长文,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想要的盛世清明已经没有机会看到了。
帝师病逝,本该算金都的一件大事,可灵堂撑起之后,几乎没有人前来祭拜。如今在朝为官的人,谁没有一颗九曲玲珑心?孟家大势已去,又与正如日中天的王家交恶,自然没有人会来触这样的霉头。
林林总总来了两拨人,一波是雍王,另一波是掩盖了真实容貌的齐辰潇、玉娢婵等人。
孟书钰穿着一件白色麻布孝服,头戴孝帽,腰中扎着麻绳,背脊笔直地跪在孟长文灵前,对着前来祭拜的人一次又一次磕着响头。
品春虽没有跟孟书钰正式成亲,可孟家人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她的身份就是孟家长孙媳。她跪在孟书钰旁边,默默流泪,随着他磕了每一个头。
“节哀!”、“节哀!”......寥寥数句的“节哀”,让整个灵堂看起来空旷,更显得凄凉。孟长文一世功劳,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
孟长文出殡的时间正好是原来定下的品春和孟书钰的婚礼之日,婚礼变葬礼,让整个孟家如坠阴霾。
腊月二十,黄历上曰:大吉,宜嫁娶。
事实却是截然相反的,这一天,雪下得极大,鹅毛一般的片状雪花在寒风的作用下,变得锋利起来,落在脸上,刀割一般。
孟家的送葬队伍并不是很庞大,孟家人丁单薄,孟长文育有两子,第三代却只有孟书钰一个男孩。
从大菩提寺请来的高僧手执引魂幡,碎碎念一阵,便听到杠工一声大喊:“请盆!”,孟书钰用力将盆摔碎,跪着的一众孝子,开始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三响鞭炮过后,孟书钰扛起引魂幡,其余送葬的人手上都拿着哭丧棒,亦步亦趋地跟在孟书钰身后。金黄的纸钱,随着一次又一次地高高抛起,混杂在鹅毛大雪中,飘飘洒洒散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