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牧村拓说。
转头看去时,星野爱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她跪坐在榻榻米上,羊绒围巾搭着大腿。
清晨的阳光溜进屋子,光线延绵在她的侧脸,旋即拉出好看的虚影,消失在未沾染多少灰尘的地板之上。
金色的光柱旋转着近乎透明的颗粒,旭日东升时,少女连指尖都泛着神秘的色彩。
“可以吗?”
“没问题。”
“太好了!”星野爱笑着把围巾举过头顶,做出振臂高呼的动作。
面对这样的少女,牧村拓总会产生亲切的好感——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一直到中午之前,牧村拓继续看书,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把英语翻译过来。
翻译成中文,翻译成日语,最后碾碎了丢进思想的大海里。
这是一本无论看几遍都不会厌倦的书。
鲜活优美的文字,引人入胜的剧情,丝滑如抛光打磨后镜面一样的情节流畅程度,还有那个永远充满决心、生来便了不起的盖茨比。
每每翻开书页,牧村拓总要再三阅读它的开篇,并且次次心怀澎湃。
“那就戴上金帽子吧,如果能让她心怡;如果能蹦高,蹦给她看又何妨,直到她大喊:‘情郎,戴金帽子蹦高的情郎,我一定要得到你!’”
为了充实自己,他也曾写下类似“计划表”的东西:
每天:
蹲起x100
伏地挺撑x80
仰卧起坐x100
长跑五公里[后来注:下雨则改用跑步机(办健身房的月卡),实在没法跑就练习哑铃]
长远:
永远努力,永远礼貌
坚持看书,不喝酒,不吸烟
投资自己,为自己花钱
至少学习三种球类运动(暂时选择乒乓球,棒球,高尔夫,20xx.4.2标记)
对母亲更好些——后来划掉。改成: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了不起的计划,即使在独自生活的今天,牧村拓也从来没懈怠过半次。
“很深奥的书呢。”
不知什么时候,围着围巾的星野爱跪坐到他身边,指尖触摸红唇,眼睛朝书页张望。
“伟大的杰作。”他干咳一声,从榻榻米上站起来,“吃饭?”
“嗯嗯,”星野爱古灵精怪地笑笑,“难道你还想再看会儿?”
“再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星野爱也站起来:“真有那么好看?”
“毫无疑问。”
“信你,”她换上迷人的笑容,“回头也借我看看吧!”
牧村拓点头:“当然可以。这本书,我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去翻上几遍,如果行得通的话,让那些家伙全文背诵最好。”
“哈哈,真有那么夸张嘛,”星野爱好笑似的开口,“简直可以拿去做广告词了。”
“代言费要多少好呢?”
“一千万?”
“够住好多好多个夜晚了。”
“的确是呢。”
“走吧。”
“哦!”
两人吃罢旅馆免费提供的鳗鱼盖浇饭、金枪鱼寿司,都没要上一瓶威士忌或是日本清酒,只是喝了两杯温热的开水。
除此之外,饭后甜点也免费提供。
负责管理甜点的和服女子告诉他们拿多少都行,不要浪费就好。
他们点头答应,但只取了一个巴掌大的甜甜圈,上面铺满了彩色的巧克力碎。
两人各掰了一半,但牧村拓到最后也没吃完。
下午一点三十,他们准备出门。
牧村拓将《了不起的盖茨比》收进包里,星野爱则摘下围巾,对他说换套衣服再出去好了。
“好的,那我先出去。”牧村拓抬一下手说。
“不想偷看?”
“能克制住。”
“哦~”星野爱转了转食指,最后指向他,“诚实!”
“礼貌,诚实,”牧村拓叹气说,“我到底还有多少优点。”
“很帅!”
“谢谢。”牧村拓走出去,门关上,他的声音从走廊传进来,“在门口等你。”
“oK!”星野爱大声说。
门庭处,牧村拓换好出门的运动鞋,又把来时路上买来的暖宝宝贴在衣服里。
走到门外,世界一片苍茫。
暖和的阳光撒下来,新葱闪闪发亮,门檐的积雪化成水滴落下来,一下一下敲出冬天的礼歌。
极目远眺,六七岁的顽童在放风筝,脚踏木屐的妇人在不远的地方交谈,男人砍了几捆柴背回来。
山的轮廓,太阳的形状,树叶的低语,风的高呼。
竟然连风都变得有迹可循了。
他靠在木壁上,听见犬吠声融进微寒的空气里。
没过一会儿,身后传来空灵的声音:
“牧村君,走吧!”
“哦。”
他回头望去,看见上身黑色棉袄,下身深蓝牛仔裤,脚踩一双棕褐色长筒靴的星野爱站在淡黄色的灯光之下。
她一边整理附两只有小兔子玩偶的御寒手套,一边抬眼看过来。
头上没戴帽子,但用了类似的兔子发饰装点秀发。
此刻正将头发拨到后面,露出那令人着迷的白皙耳朵。
那是怎样曼妙的身姿,连一袭白衫的北国风光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整理好手套,星野爱迈着可以说是欢愉的步伐走过来。
直到到了牧村拓身前,她止住脚步,手在身后交叠,脑袋倾斜一个可爱的角度,脸上挂着纯净的、毫无瑕疵的微笑:
“有那么好看吗?盯了好久。”
“抱歉。”
“走啦。”
牧村拓点头,星野爱围好围巾、对着空气呼出口气,两人踩着积雪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微风和煦,阳光温暖。
如泡沫般的云朵翻涌在湛蓝色的天空之上,呼吸到的空气都染上初冬的色彩。
好像春天近了。其实春天还远着。
是星野爱让他觉得春天快来了。
牧村拓想,那是一种完完全全属于春天的笑容了。
即使在晴空之下,积雪也难以完全消融,二人的脚印从旅馆延伸,一直到了山脚下。
登山有两条线路,一条稍急,一条稍缓。
星野爱左右看了看:“选哪边好呢?”
牧村拓表示都差不多。
星野爱做出决定:“那就左边好了!”
“那我走右边,”牧村拓说,“到时候在山顶汇合。”
星野爱眯缝眼睛盯着他,发出一种奇妙的“嘁”的拟声。
“开玩笑的,那就左边吧。”
刚走两步,星野爱拽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
“改变主意了!”星野爱神秘地扬起嘴角。
牧村拓望着她,她指着一条不是道路的道路:
“牧村君,我们要和别人都不一样,自己走一条路出来!”
落了雪的杂木林里,积雪要比其他地方高上许多。
能从树与树,灌木丛和灌木丛之间开辟一条崭新的路出来,搞不好是一次伟大的尝试。
牧村拓对此表示赞叹:“了不起。”
“我可是星野爱!”星野爱得意地拍了拍胸脯。
“但是不行。”
“为什么啊。”星野爱一脸失望。
“迷路了怎么办,冻死吗,”牧村拓说,“作为世界上最贪婪的少女和最礼貌的少年,我们可不能英年早逝。”
“怎么会啦。”
“听我的。”
“胆小。”
“听我的。”牧村拓重复一遍。
“听你的,听你的。”
脚印延伸向左面,路边的杂草被消融的雪水压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