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华的神识感应中,她所在的这座城池是非常宽阔的,向后、向左、向右,神识延伸到极限都无法将城池完全覆盖。
向前,神识越过城墙,城墙外游弋着一些队形松散、服色有异于城内军士的骑兵,他们对着高高的城墙指指点点,个个眼神中都带着征服者才有的骄傲放纵。
神识继续向前延伸,最远端到达的是一座高度只有几百米的小山,小山脚下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环形军寨。
此时军寨大门敞开,寨门前方的点将台上,一个膀大腰圆须如钢针的大汉抡着鼓槌有节奏地打起鼓来。
随着第一声鼓响,难以计数的军士如同开闸泄水的洪流一般从寨内涌出。
如雷的鼓声有短暂间隔地敲了三通,第三通鼓落下,数万名将士在点将台前集结完毕,军容整肃,士气饱满。
一个面容苍老但须发青黑的老者登上点将台,威严如刀的目光扫视三军,三军将士在他目光的下安静下来。
“将士们,时至今日,李逆已经被我朝廷大军围困八个月了!
沦陷城池接连收复,这些城池中的逆贼爪牙俱已斩杀殆尽,向日与之一同谋逆的王二麻子业已归顺朝廷与我等共击此贼。
一句话:逆贼势穷矣!
昨日之战,尔等当能见其虚实。
说句不客气的话:本来昨日本帅与尔等便可收复漓京,入城大开宴席、通宵达旦地开怀畅饮!
温暖的被窝、滑腻如水的小娘们、逆贼给我们收罗停当的金银财宝,应有尽有!
但是!
但是!却被几个胆怯如鸡的无能之辈贻误战机,致使功败垂成,虽将其挫骨扬灰也难消本帅心头之恨!
今日出兵,我愿众将士忠诚用命,切勿再让督战队的刀斩在尔等项上!
今日不造饭,都给本帅拿出精神头来,什么时候入城,什么时候吃饭!”
“杀!!!!”
“杀!!!!”
“杀!!!!”
“杀!!!!”
“唉!这个flag立得好没新意。”
一个清脆的、像是敲击上好的瓷器发出来的女声,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脑海里,是传递到脑海里或者心里,而不是耳中。
就在三军将士被这一声莫名其妙的叹息弄得心头发毛的时候,他们的统帅,那个百战百胜、为风雨飘摇的大成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身体在他们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白霜。
而在这一层白霜打底之后,身穿蟠龙黑甲的统帅迅速变蓝了,眨眼就成为了一块冰晶。
下一个眨眼,他们老当益壮在耄耋之年迈入武道先天之境的统帅裂开了,碎了一地。
、、、、、、
城内,听到从城外敌营远远传过来的震天喊杀声,无论军民皆是脸色发白,身躯颤抖。
李名扬看向薛华,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在心里组织着语言。
战争不是与魔蛇厮杀,人,也不是魔蛇那种不以智慧见长的生物可比拟的。
十年前,这位神使可是有过差点被魔蛇之王勒断脖子的经历,那一幕是被他亲眼见证的。
而城外的敌军强将如云、士气如虹,还有一个百战百胜的绝世统帅坐镇,指挥着被父神钦封为“万物灵长”的人类。
她要如何帮自己赢得战争?
神使降临带来的短暂兴奋过后,他才反应过来神使似乎不是万能的。
难道终究是神力不敌天数么?
他不是天命之子吗?
父神在骗他?不可能,父神不可能骗他的!
“敌军统帅已经阵亡了,你们去趁火打劫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薛华收回神识,撇了眼陷入强烈自我怀疑的李名扬,撂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兀自回味起爷爷给她讲过的原汁原味版的“灭此朝食”的故事来,心头浸染着回忆带来的丝丝伤痛。
在做完第一百次任务后,晋升为熟手的她,每次任务都是用最简单粗暴直接有效的方法完成的。
从那时起,她就在心里彻底把任务世界当成一个个网游地图了,而任务中出现的人物就是NPC而已。
现在,牵扯到回忆而泛起的不痛快,更是催促着她快点结束这一趟预估时间为三年的任务。
她当然不可能秀智商地帮着这个长了张让她从小讨厌到现在的狗熊脸的家伙去用阴谋阳谋打退敌军、种田积粮、调理民心什么的。
敌人,杀了了事。
这样才能大大节约时间成本。
“啊,神使您说什么?”听了薛华的话,李名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荒谬。
敌军统帅方城侯可是白发返青的先天强者,坐镇军中,有万兵相护,何人能伤得了他?
“报!!!”
高台与城楼相接的栈桥上飞跑过来一个传令兵。
难道敌军已经攻上城头了?李俊那家伙果然是脓包一个,李名扬强压着心头的忐忑,沉声道:
“何事?”
传令兵的内心色彩却与李名扬正好相反,连带着脸都兴奋地胀得通红,大声回道:
“禀大将军,不知为何敌营在高声喊杀之后喧哗一片,紧接着又自相残杀起来,李俊将军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请求趁机攻打敌营!”
“”
李名扬一时失了语言,在他的身后,他最厉害的儿子李天行却抽出卫士的刀架在传令兵脖子上,问出了他想说的话:
“敌军怎么可能在开拨之前闹出这种事情?这一定是方城侯的诡计?说,你们是不是已经投靠朝廷了?想用我父子的项上人头换朝廷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李天行知道此时父亲不便如此失态,他便为父分忧了,他的师傅教导过他:
为君者不独应有才干,更应兼修心术,而父亲的心术就是非常非常之高明的,他需要善加学习。
即便是单纯的为父分忧,他也需要用心揣摩父亲的心思,一来二去他就懂了很多。
他自认为他已经揣摩得很到位了,然而他父亲这次的关注点却不在他身上也不在传令兵身上,而是目露希冀地望向那个出现方式非常蹊跷的所谓“神使”,问了一个十足荒谬愚蠢的问题:
“神使,敌营的事,是您所为么?”薛华不理。
愚蠢的父亲啊!那怎么可能,这江山是要一拳一脚去打的,只要还有命在、只要还有斗志在,他日定能卷土重来!
求神拜佛、占卜问筮、等着天上掉馅饼就落了下乘,还谈何开创伟业!
这次的开坛祭祀,在他看来应该是父亲在发泄因刚刚经历的那一场叛乱而积蓄的愤怒,安定人心的同时顺便震慑一下隐藏在暗中的心怀不轨之徒,以便稍稍缓解当下昭义军内忧外患的窘迫处境。
当然,这同时也表露了父亲的脆弱,父亲已经无法可想了,只能寄希望于神明。
他正要等这次祭祀像往常一样以风平浪静告终之后,去向师傅请教昭义军当如何破局、该向何处转进。
既然父亲壮心已老,他便只能靠他自己了,而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根本就是在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他怒不可遏地用言语阻止他爹病急乱投医:
“爹,不要听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胡说!”
在他看来:行为故作神秘高深,言语云山雾罩似有机锋,偏好与权贵交游,存奇货可居之心,就是这类装神弄鬼的家伙的生存之道,他爹的病急乱投医正好落入此人的圈套。
想到这里,他指着薛华厌恶道:“来人,把她拿下,押入地牢严加拷问!”
他虽是听着他爹被神明选中、斩魔蛇扯反旗的故事长大的,但却从头到脚由外而内地深受师傅影响,认为那只是他爹假借鬼神之名便宜行事罢了。
他从未相信相信过这世上有神仙魔鬼的存在,他只相信自己所见所听所闻所思,即便这世上有他们见惯了的魔物之类,也不过是受到魔气侵染的普通人或动物罢了。
既然神明不存在,神明的信徒自然就是无稽之谈,这个自称神明信徒的家伙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应该是别有用心的。
不是想在他们这处求富贵,就是想用他们身上的东西在别处求富贵了。
先把她关起来,别妨碍他的转进大计才好。
“呵,奉天昭义大将军,这就是你的御下之道么?”
心中计划着三个月搞定这个任务的薛华,对那执行力颇高的一队五人自然没有客气的余地。
嘴上无甚波澜地吐槽,神识则故技重施,调动附近的水灵气把他们冻成了五个栩栩如生的冰雕艺术品,转瞬又毁了这些不能让人满意的作品。
李名扬呼吸一滞,“熊掌”带着一阵劲风甩在儿子脸上。
“混账!还不点齐兵马随为父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提心吊胆地目送儿子安然离去后,这才谄笑着对神使告罪道:
“神使恕罪,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是我御下不严。嘿嘿,这孩子从小没娘,疏于管教、、、、、、”
薛华冷笑,这下她的任务委托人和他那个虎头虎脑的棒小伙总算是清醒一点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