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骄阳似火,正在势头。
广安县外的官道上,已过了戌时,落日的余晖依旧炙烤着大地,闷热的空气令人烦躁窒息,甚至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远处,一辆马车正沿着官道快速驶来,后面还跟着八名骑马的男子,只见领头之人时不时的拿出手帕擦拭着额头上滑落的汗水,一双眼睛斜视着马车,似有几分不屑,还有几分不甘,过了片刻却又露出一丝冷笑。
他叫方静,是这次朝廷派往均州岭东县的船舶司的副使,车内坐的正是主使杜子驿。
赵逸轩带领着使团返回都城之后没多久,他们就被派到了这里,其实他心里明白,有些人早就被内定了,就比如马车里的那位,谁让人家靠山够硬了,那可是百里家,就连圣上在他面前有时也要服软的大人物。
他心里虽有不平,可也只能默默藏在心里,谁让自己没人家后台硬了,他这个副使何尝不是靠关系得来的。
不过此刻,他心里却正在暗自窃喜:真是天助我也,使劲儿咳,咳死你,到岭东县可还有些时日,最好死在路上,那样,山高皇帝远的,说不定自己这副的就能变成正的了。
他心里想着美事儿正出神,突然马车里传来了呼喊声:许副使,还有多久才到县城啊。
他心里万分厌恶,嘴上却只能陪着笑脸说道:主使大人,小的看了舆图,前面没多远就到广安县了,估摸着还有个把时辰吧。
怎么这么慢,抓紧赶路,耽误了时辰,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是 是。
刚刚还一副奴才样儿,转脸就黑了下来,心里骂了一句:关我屁事,要不是因为你生病耽误了时间,我们现在可能都到了。
原来一行人好好的赶着路,都过了均州府,不知为何这杜子驿却突然生了怪疾,这才耽搁了时间。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天已经渐渐黑了,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城门的影子,方静不停挥舞着手帕,嘱咐着车夫:快些进城,再晚些都快被这蚊子给咬死了。
车夫又何尝不苦,这均州崇山峻岭,比起炎热,这蚊虫才更要人命,尤其是这个时节,他鞭子一挥:驾 驾
片刻功夫,已到了城门口,一行人止步,方静上前拿出了身份文牒,那守城的士卒一一验看,确认无误之后,赶忙叫来一人领着他们进了城,同时在令一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人听完就朝城内去了。
他们刚刚离开,又有一群人也到了城门口,领头的是个少年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腰间还有一把剑,身后是一辆马车,里面坐着四名女子。
那士卒查验文牒之后,又掀开车帘查看,谁知这一眼,他一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见四名女子浓妆艳抹,肤白貌美,一双杏眼满含春情,举手投足尽显妩媚,看见有人掀开车帘,也没有一丝害羞之意,反而有搔首弄姿之相,尤其是那一身清凉的薄纱,胸前的饱满若隐若现,只看得士卒口水欲滴。
要不是领头的少年重重的咳了一声,只怕他恨不能立马钻进马车里去,少年对他此举丝毫不感到意外,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两碎银给那士卒,笑着说道:天气燥热,几位官爷拿去喝杯茶水。
那士卒满意的笑道:嗯,早些进城吧,马上要关城门啦。
直到目视着一群人离开,他才舔了舔嘴角,对身边一人说道:这凤春楼什么时候又来新人啦,看那一身的骚劲儿,等老子攒够了银子,定要去快活一番,嘿嘿。
……
官驿里,县令郑平正一脸恭敬的对面前之人说道:主使大人,这是本县最好的医师,先让他给大人诊脉,下官去准备晚宴。
杜子驿点了点头:去吧,本官身体有恙已经耽搁了不是时日,若是无碍,明日一早就要动身了,随便准备些吃食便是。
郑平笑着回道:是。
转身就出去了,同时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虚伪。他可不敢随便准备,甚至还在想着准备些路上的干粮。
那医师五十来岁,蓄着胡子,两指切脉,闭目深思了片刻,如此反复,似乎有难言之隐。
方静站在一旁,见他如此,不知是否真的关心,开口问道:怎么样,主使大人无碍吧。
医师思虑再三才开口说道:大人,老夫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脉象,依症状来看似是风寒之症,可脉象又不是普通风寒的脉象。
方静疑惑的问道:你是说热伤风?
医师回道:大人英明,眼下正值酷暑,你们长途奔波赶路,不适应这均州的气候,偶感了风寒,再加上日日受那蚊虫叮咬,加重了病情,依小人看,最好是在官驿里多住些时日,等病情彻底好转了再走也不迟。
杜子驿一听可能是风寒,当即就说道:本官有公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即是风寒,你就多开几副药便是,方副使意下如何?
方静思虑再三,他略通医理,知道杜子驿肯定不是风寒这么简单,可一想到剩下的瑶瑶路途,万一……
他心一横,恭敬的说道:我们确实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大人一心为公,下官深感佩服,全凭大人定夺。
好,那就这样吧。
医师见他们去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去亲自准备了药送过来。
晚宴正在进行,美味佳肴,歌姬舞女,好不快活。
广平县县城不大,离着官驿没多远就有一家客栈,此时二楼靠边的一间客房里,四位女子正叽叽喳喳的聊着这一路的趣事,旁边一位少年公子,并未参与,只是静静的站在窗边,不知看向哪里,好像是官驿方向。
望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吵了,他开口说道: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明日我就会离开,你们路上千万要当心。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四名女子显然都觉得很是意外,其中一人疑惑的问道:莫公子,你不随我们一起去岭东吗?那我们这次过去找谁?店还怎么开?我这一路上可是听说,岭东现在好的位置都被投资港口的那些大商行全占了,况且我们做的买卖,,恐怕他们也未必愿意吧。
少年说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不去,也会有别人护送你们过去,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只管过去便是。
当先说话那女子莞尔一笑:明白,东家都已经安排好了呗,这东家还真是,,
她话未说完,就已经被那少年厉声打断:红娘子,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这可是坏了规矩的。
红娘子头一低,自知犯了错,这东家在她们心中即真实,又模糊,明明确有其人,可确无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就连刘妈妈也是凭着信物或是眼前的这位莫公子,才能跟他说上话。
她自知有愧,不过瞬息就恢复如常,笑着脸上前,就差贴在那少年身上,打趣道:哎哟,开个玩笑嘛,莫公子何必当真,既然你明日就要离开,不如今晚让我们姐妹好好陪陪你如何,哈哈
另一女子见状附和着就要上前,那少年也是急了,一个闪身竟然上了房梁,结结巴巴的说道:不 用
一张俊脸,借着烛光隐于暗处,竟已经羞的满脸通红。
几名姑娘见了皆是哈哈大笑,颇有一副流氓见了少女的意味。
过了好一会儿,那少年才从房梁上下来,从袖中拿出一只荷包丢在桌子上,只听咣当一声,那是银子的声音。
东家有交待,你们一路辛苦,也别亏了自己,一切小心。
说完,只听嗖的一声,屋里已没了他的影子。
一名女子见状,娇嗔道:还知道害羞,怕还是个雏儿吧,嘿嘿
另两名女子也是嘿嘿一笑,齐声附和着。
唯有那叫红娘子的望着桌子上的银子,脸色一沉厉声道:行啦,玩笑也开过了,该办正事儿啦。
三人这才止住笑声,其中一人说道:红娘子,你说我们还能回越州吗?
红娘子望着她,叹了口气:白娘子,你抓伤了刘侍郎家公子的脸。
说完又望向另外两名女子说道:小桃,你竟然打破了李府公子的头,玉珠你更过分,直接踢伤了郑学士公子的阳物,你们还想要回去?你们知道刘妈妈要花多少银子打点才能平息此事吗?
叫做玉珠的女子听完委屈的说道:谁让他动手,,
话音未落,红娘子已经打断了她:你别忘了我们的身份,只有东家还拿我们当人看,我们在那些人眼里只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哼。
三人听完皆是低头不语,显然也是认同了这句话,屋里气氛瞬间冷清了下来,过了好久,那名叫白娘子的女子才开口缓和气氛:好啦姐姐,她们也知道错了,此次我们去岭东,只要办好东家交待的事便是了,依我看,东家虽然手眼通天,我们这次却未必需要靠他的关系才能成事儿。
红娘子疑惑的问道:哦,此话何意?
白娘子神秘兮兮的说道:你忘了我们这一路上跟着谁啦?那可是船舶司的人啊,只要我们能认识他们,那到了岭东,想做什么事还不是容易的很。
红娘子听完,心思一转露出了一丝笑意,开口说道:这倒是可行。
几人正商量着细节,不想玉珠却在一旁冷不丁的冒了一句:你们说那主使突然染了怪疾是不是跟莫公子有关啊,他刚才也说事情已经做完,莫非,,
白娘子跟小桃听完也是一脸深思,红娘子见状赶忙斥声说道:玉珠,你可是坏了规矩,此事休要再提。
三人这才惊醒,自知犯了忌讳。
红娘子见效果达到,才又继续说道:这样,明日我们找机会跟上他们,到时候白娘子你负责……玉珠你负责……
一番安排,竟颇有谋略,几人边听还边讨论,直到街上传来子时的打更声,屋里才渐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