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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个醉酒的晚上,已经过去了三十三天。

她足足失眠了三十三天。

杨岚往后瞧了一眼,见她无精打采,以为是累到了,便说:“行程都安排在了明天,你先去休息,倒一下时差。”

秦萧轶有气无力:“嗯。”

她戴上口罩,拉开保姆车的车门,脚刚迈出去,抬头,就看见一张连日来都出现在她噩梦里的脸。

她在网上问:成年人酒后乱性,怎么处理?

将近百分之七十的网友回答:当没发生过,该怎么着该怎么着。

她很赞同,这种尴尬的氛围,就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她主动打招呼:“真巧。”

滕瑛坐在轮椅上,分明是仰视,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俯瞰天下的压迫感,他说:“不巧,来找你的。”

“……”

她都找台阶了,他怎么不下!

经纪人杨岚还在副驾驶,听到声音,把车窗摇下来:“滕先生。”滕先生是电影投资方,她见过几次。

滕瑛点点头,又看秦萧轶:“是在这里谈,还是找个地方?”

他这态度,是要算账啊。

“你们俩先下车。”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麻烦越少。

氛围不太对,杨岚也不好当面问,先带着助理回避,刚从保姆车上下来,就见滕瑛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杨岚and助理:“……”

好好的腿不用,坐轮椅装什么瘸了?!

秦萧轶先上了车,等滕瑛上来后,直接关了车门,锁上。

她单刀直入:“要谈什么?”

他坐下,腿放好,怡然自得得很:“谈你把我当鸭子睡的那一晚。”

“……”

不用说得这么直白!

她强迫自己镇定:“我给钱了。”

他嘴角带着笑,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应对自如:“我说过,我很贵。”

这哪是什么名门的大少爷,她睡的是个无赖吧。

她直截了当:“你开价。”

滕瑛从容不迫地跷了个二郎腿,不疾不徐道:“我是第一次。”

“……”

这是要坐地起价?

秦萧轶深吸了一口气:“多少都可以。”

他笑:“你付不起。”

得寸进尺!她冷了脸:“那你想怎样?”

他从容不迫:“睡了就负责。”

见过耍无赖的,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耍无赖的,她被气笑了:“滕先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这个男人,她一点都不了解,也看不懂,只觉得莫名其妙,酒后乱性是荒唐,可酒后乱性之后,还继续乱下去,更荒唐。

他大概料到了她的反应,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你们秦家的教育是怎么样的,我不了解,我们滕家都是旧思想,你得到了我的身体,就得对我这个人负责。”

“……”

这唱的是古代戏吧,她是玷污良家妇男的恶霸,他是村子里立了牌坊的贞洁烈男。

秦萧轶已经无话可说了,既然是恶霸,她也不打算讲理了,也讲不清楚:“如果我不想负责呢?”

总不能让她把他娶了吧。

滕瑛笑得温文尔雅:“让我睡回去。”

“……”

艹!

她见过不少无赖,就是没见过这么游刃有余、切换自如的无赖。

滕瑛伸了伸腿,悠然自得往车座靠背上一躺:“那天晚上,我们做了三次,就是说,”他侧身,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一派淡淡然的表情,继续优雅地耍无赖,“我一个晚上只做一次的话,你要让我睡三个晚上。”

她向来沉得住气,难得,被惹急眼了,怒火三丈:“滕瑛!”

反观他,气定神闲:“不给睡也行,那就交往吧。”

除了那次醉酒,这是她第二次见他,交往?这人脑子有坑吧!

她耐心都被他磨光了:“你有病吧。”

他一本正经:“放心,我身体很好,如果跟我交往,以后的性生活——”

她忍无可忍:“够了!”

想把他的嘴撕了。

他逗猫似的,眉头舒展,心情大好:“行,我不说了,以后慢慢说也一样。”他起身,车厢狭窄,他分明低头弯腰了,还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你可别再跑了,再跑我就把你抓回去,关起来。”

秦行在世的时候说过,滕家的人,各个也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确实,都是野兽,不,是禽兽。

秦萧轶忍着怒火,皮笑肉不笑:“软禁是犯法的。”

滕瑛笑:“性侵也是犯法的。”

性侵你妹!

有本事去告她强!奸!啊!

谈判,不欢而散。

滕瑛当天就回国了,给她留了一条短信:别跑,你跑不掉。

她怎么可能不跑,杀青那天,她直接买了张去北极的票。然后,回国的第一天,就被滕瑛抓去了滕家绵州。

当时,一起被抓到滕家的还有姜九笙,果然是亲兄弟,都是无耻之徒。

她被关了一周,就逃了,回到江北还没到一周,滕瑛就找来了,她逃到哪里,他就能追到哪里,阴魂不散。

就这么你追我赶了半年,她一身铮铮傲骨,被这个无赖磨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经纪人杨岚说的,一物降一物,滕瑛就是她的克星,专门来克她的。

她刚收工回酒店,一开门,就看见滕瑛坐在她的床上,用她的杯子,在喝她的红酒。

她愣了好几秒:“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她秦家的酒店,是她的地盘!

他放下红酒杯,扯了扯领带,解下来,随手扔在了床上:“我一个瘸子,还能怎么进来?”他从床上站起来,边走边脱西装外套,笑了笑,说,“从正门进来的。”

信你个鬼!

“谁给你开的门?”

“酒店经理。”他把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走到她跟前,“我跟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衣冠禽兽。

说的就是滕瑛这种人。

秦萧轶一碰到他,就总是被他气得火冒三丈:“他就放你进来了?”妈的,她一定要辞了那个经理!

滕瑛就喜欢看她张牙舞爪一点都傲不起来的样子,笑得眉目舒展:“当然不是,我还把我们的床照给他看了。”

“……”

禽兽!

秦萧轶恼羞成怒:“滕瑛,你他妈·的还拍了床照?你是变态吗?”

他依旧慢条斯理,解了一颗衬衫钮扣:“留点证据而已,怕你不认。”

她懒得跟这流氓说理:“手机给我。”

他大喇喇躺靠在沙发上:“在口袋里,自己来拿。”

她咬咬牙,蹲在沙发旁边,去翻他西装裤的口袋,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他身体的温度从她手指渡过来,她脸有些发烫,耳朵红了。

也不知道慌个什么劲,手笨得很,在他口袋里捞了几次,才把手机掏出来:“密码。”

“你生日。”

“……”

她输入自己的生日,解了锁,屏保是她的照片,偷拍的,角度选的一点都不好看,直男审美!

她打开相册,里面都是她的‘丑照’,床照倒是没看到。

“照片在哪?”

他笑,把她拉到身边去,说:“骗你的。”

“……”

草泥马!

她扬起手里的手机,想砸他脸上,可到底莫名其妙地没下去手。

滕瑛也不躲,还凑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腰:“跟我在一起,嗯?”

她想都没想:“我不同意。”

跟他在一起,她估计要被气得短寿。

滕瑛很淡定地接受了她的拒绝:“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只好用强了。”

说完,他把她按在了沙发上,直接往狠了亲。

秦萧轶:“……”

她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遇见了滕瑛,骂不过,打不过,连亲都亲不过,因为腿软的那个总是她。

九月,谢荡举办了小提琴巡演,第一站在柏城,她去了,一个人去的,连经纪人和助理都没有带。

刚到谢荡的后台,滕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问:“你在哪?”声音冷若冰霜。

难得,把他惹怒了。

秦萧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故意激他:“你管我在哪?”

“你是不是去柏城了?”

她跟他唱反调:“是又怎么样?”

滕瑛笑了一声,阴恻恻的:“我会怎样,到时你就知道了。”

每次都这么威胁她,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出去行不行?”谢荡对着镜子,在整理他那一头羊毛小卷发,镜面倒映出来他那张俊脸,脸上就写了一句话——小爷天下第一美。

秦萧轶靠着化妆台,瞧着镜子里,语气玩味:“外面全是记者,我就这么出去,咱俩的私情可就曝光了。”

谢荡瞥了她一眼:“私情个鬼。”

他不理她,拿了他的小提琴在调音,偶尔,琴弦拉出几个毫无规律的音符,断断续续的琴音里,秦萧轶突然说了句:“谢荡,我不喜欢你了。”

谢荡继续调他的琴,回了一句:“替我谢谢你全家。”

“……”

妈蛋!

演奏八点开始,秦萧轶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最后一个入场,开场的曲目是E小调,是谢荡成名曲,她已经听过好几遍了,第一次听,是五年前。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听他的演奏了。

她看着舞台上穿着燕尾服的谢荡,红着眼,笑了。

再见了,我曾经真诚爱慕过的人,没有遗憾,不负青春也不负你。

“秦萧轶!”

“是秦萧轶!”

她坐在后排,有人认出了她,开始喧哗。她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低头,正要离开,视线被笼罩住。

是一件西装,罩在了她头上,淡淡剃须水的味道,是她熟悉的。

是她的冤家来了。

滕瑛扶着她的腰:“让一下。”

视线被西装外套遮住,昏昏暗暗的,她低头,看不到路,只能看见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漂亮又有力的手。

他领着她出了演奏厅,到没人的楼梯间,就松手了,门被他重重摔上。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拉小提琴的!”他像了生了很大的气,阴阳怪气地吼她,“他都不喜欢你,你还往他那凑,你的骨气的哪去了!”

她的骨气去哪了?

怎么总是被他牵着走,被她耍着逗。

滕瑛冷哼:“就会在我面前横。”

到底是谁横啊。

她把西装外套扯下来,丢在地上,抬起头瞪他,这么一瞪,一直含在眼眶里的那滴泪,就滚下来了。

滕瑛愣了,表情由一开始的气急败坏,变成惊慌无措:“你、你哭什么?”

他说话都结巴了,因为从来没见她哭过。

“行了,”他声音都大不起来了,压得越来越低,哄似的,“你别哭了,我不说你了。”

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他祖宗啊。

不能打,不能骂,只能投降,忍气吞声都得宠着惯着:“我道歉,我道歉行不行?”他好声好气地哄,“不哭行不行?嗯?”

“滕瑛。”

她叫他的名字,还带着哭腔。

滕瑛就觉得心都被她叫软了,命都想给她了:“你说,什么都行,怕了你了。”谁让他就着了她的魔。

她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有记者。”

滕瑛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上面,果然有个人影,嚣张得很,还在那里拍。

“就这?”他用袖子给她擦脸,怕给她弄疼了,又改用手,帮她擦掉眼泪,又气又恨,还舍不得训她,“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帮你把消息拦下来。”

她摇头,还戴着口罩,一双眼睛有点肿:“不拦了,让他拍。”

什么意思?

他没明白她哭什么。

她说:“你过来一点。”

他走到她跟前去。

她矮了他一个头,要仰起头看他,刚哭过,声音难得有一点娇:“你低一点。”

滕瑛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你敢打我的脸,我就把你按在床上教训。”

她打过他的脸,还不止一次。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弯腰,把脸凑过去。

她红红的眼眶里映出一个小小的、他的影子,看了一会儿,她把口罩摘了,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他。

滕瑛:“……”

他家小祖宗这是怎么了?

就亲了一下,她把头往后躲,手还挂在他脖子上:“我们交往以后,你不准再欺负我,也不准动不动就耍流氓。”她脸红的厉害,耳朵也是红的,偏偏语气又强硬又傲气,“还有,任何事,不管大小,都要让我做主。”

他突然知道了,她哭什么,她不服气,被他给驯服了。

他家的小祖宗终于开窍了,他笑:“行,什么都行。”他搂着她的腰,把她整个抱起来,“只要床上让我做主就可以。”

说完,他堵住她的嘴,深吻。

秦萧轶:“……”

完了。

她这辈子都搞不过这个男人了,算了,谁让他一亲她就腿软呢。

一年后,秦萧轶和滕瑛在绵州办了婚礼,婚后育有一子,取名淮宁。滕淮宁三岁的时候,跟着滕茗学习书法。

学了两个月,已经会握笔了。

滕家古宅的门槛做得很高,对三岁大的孩子来说,迈过去很困难,滕淮宁扶着墙,吃力地跨过门槛,正逢冬天,小孩子穿得多,跑起来跟个球似的:“二叔叔。”

滕茗嗯了一声,戴了眼镜,在看一本书页泛黄的经书。

小淮宁爬到他腿上去,抓着书页的一角,看了看:“你怎么总是在看经书。”

滕茗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穿一身青衫,手里拿着书,翻了两页:“因为无聊。”

无聊啊。

小淮宁就说:“那你出去玩啊,外面好多好玩的,你出去玩就不无聊了。”

滕茗倒了一杯茶,碰了碰杯底,不烫了,喂给他喝:“也会无聊。”

“为什么呀?”

他放下杯子,沉默了片刻:“因为玩过最好玩的东西了。”

小淮宁似懂非懂。

“淮宁以前最喜欢吃桂花糕是不是?”

他点头:“嗯。”

二叔叔又问:“后来为什么不喜欢了?”

“因为我喜欢枣泥糕了。”小孩子嗓音脆生生的,“枣泥糕最好吃。”

滕茗把眼镜取下了,绿色的瞳孔,光影不那么深,淡淡的颜色:“二叔叔觉得外面无聊也是这个道理,你吃过最好吃的了,再吃其他的东西,就会索然无味了。”

小淮宁不是很懂,问了:“那一直吃枣泥糕不行吗?”

滕茗笑了,没有回答。

别人的枣泥糕,他怎么吃。

“淮宁,”滕瑛从外面进来,“去你妈妈那里,我和二叔叔要谈事情。”

“哦。”

小淮宁自己从椅子上爬下来,笨拙地翻过门槛。

“你把滕家的地下交易都中断了?”

滕茗又拿起了书,漫不经心应:“嗯。”

滕瑛笑他:“怎么,学起时瑾了,要做个好人?”

他翻着手里的涅盘经,神色懒懒散散:“玩累了。”

南秦,北滕,如今都金盆洗手,做起了正经人,怕是警方都要笑掉大牙了,也罢也罢,佛经也看了,就不成魔罢。

至少,装装佛。

哦,戒色戒欲就不用了,说到底,骨子里都是俗人,滕瑛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找个女人?”

滕茗没什么兴趣:“随缘。”

可能,佛经看得多了吧。

这缘,一随,就是多年。

“常医生,病人已经在咨询室里等了。”

下午,滕茗有预约病人。

他对助理颔首,推门进了咨询室。

女人正坐在沙发上,有些拘谨。

他上前:“我是常茗,”伸出手,他自我介绍道,“你的心理医生。”

女人站起来,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把手往身后收了收:“抱歉,我有异性恐惧症。”

不敢直视,拒绝肢体接触,紧张流汗,还伴有焦虑情绪。

滕茗在诊断书上写道:症状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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