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上皇承先帝之末命,嗣累圣之丕图,若履渊水……迄今二十有一载。
向日,上皇沉珂卧床,虽上下齐心祈福,终不能治,龙御殡天……
……上谥号圣文仁德显孝皇帝,敬庙号徽宗,克期下葬永佑陵……
……各皇子、帝姬,禁宴乐、嫁娶,守孝三年,朝官守孝七天以为孝义,前线将官易服,理事照旧,百姓、兵丁并无所忌……
今天下纷乱未止,更赖将相公卿,左右前后,恭遵先旨,同守成规,庶俾冲人,不坠鸿业。
宣布遐迩,咸使闻知。
宣和二年十一月初八。”
“臣等谨奉诏!”
刘韐代表诸多将官,双手恭谨地举过头顶,从谭稹手中接过了诏书。
宣诏完毕,各自起立。
各人虽然面色悲恸,却都是眼角含笑。便如縻胜这般直肠子的,嘴角怎么也合不拢。
本来,皇帝驾崩,实在不该不严肃,奈何控制不住啊。
赵佶死了!
普天同悲?
不,普天同庆还差不多!
没看到朝廷发布的讣告诏书上,都没有禁绝民间宴乐嫁娶等事么。
这不止是因为赵佶太过扯淡,还因为对赵桓皇位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没了。
赵桓登基时,赵佶昏迷不醒,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假若赵佶突然好转,那么是否要把大权还回去?
还是不可能还的,到手的大权如何能够还出去?
只是不还的话,不但要背负不孝的名声,更要提防赵佶搞风搞雨,抢班夺权。
现在好了,赵佶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刘韐等人打心里感到高兴,可惜不能明目张胆地喝酒庆祝,偷着乐就够了。
谭稹也是一般无二,只是克制住了,说道:“咱家临行前,特地吩咐,有几句话转告宣抚使并诸位将军。”
刘韐垂首拱手,道:“恭听圣谕。”
谭稹道:“陛下口谕:初接先帝驾崩的消息,朕悲恸莫名,急切回转东京,未曾嘱托详细。
目下东南三州多山,地势不利于攻伐,且贼人据险而守,急切难下。
卿无须急躁,当爱惜士卒,以稳打稳扎,少造杀戮为要。”
刘韐拱手对北,道:“陛下仁慈,臣谨遵圣谕。”
“好了。”谭稹摆摆手,道:“贼寇未灭,军务繁杂,各位也不必逗留此处,回去换了衣服,各自处理军事去罢。”
“我等告辞。”诸将拱拱手,各自转身离开。
出了帅帐,縻胜捅了捅韩世忠,悄声道:“承宣使,找地方喝一杯?”
他嗓门颇大,虽然刻意压低了,左右也都听的清楚。
闻言,众人都看了过来。
韩世忠摇摇头,道:“陛下回京前,特别说了,军中禁酒,特别要防止縻胜偷酒精喝,待大军凯旋,定然赐宴,到时敞开了喝。
所以,要想喝酒,就好好合计合计,怎么拿下三州,彻底剿平贼人吧。”
縻胜听了沮丧不已,其他人都是暗暗偷笑,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这里快活,民间毫无影响。
只是死了个太上皇罢了,布告上又没有禁止什么,当然是该干嘛干嘛,一切照旧。
喝酒的,耍钱的,逛窑子的,百无禁忌,不要太爽了。
皇宫里,却是一片肃穆。
守卫皇城的禁军已经换成了白衣孝服,都是面色严肃,绝无一丝笑意。
在赵桓赶回京城之前,在太后的操持下,赵佶的尸体已经处理完毕。
所以,赵桓换了一身孝服,就可以守灵了。
因为历代皇帝提倡节俭,且吸取了前人教训,认为富丽堂皇的皇陵只会吸引大量的盗墓者光顾,到时候弄的自己尸骨现天就不好看,所以规定生前不建陵寝,而是在死后才建陵墓。
因此,赵佶驾崩,最起码要停灵三个月,才能把皇陵给弄出来。
毕竟是皇帝,无论如何不能太过寒酸,且赵佶是当今的生身父亲,不说让赵佶的英灵过的舒服,就凭赵桓的面子,也不能太差了。
所以,这三个月里,赵桓每天都要来拜一拜赵佶的。
在往停灵的大殿路上,赵桓拉着朱琏,叹道:“吾国事繁杂,上香磕头了就走,倒是辛苦你了。”
“臣妾为天下之母,更是陛下之妻,替夫君尽孝,理所应当,何来辛苦之说?”朱琏道。
“嗯,几个皇弟皇妹还小,吾不好言说,你找机会告诉他们,在家守孝,三五日来此便好,便是其他弟妹,亦可找机会放回去休息休息。”赵桓又道。
朱琏点点头,应了下来。
皇帝日理万机,当然不可能耗在灵前,每天打卡就走,轻松的很。
其他皇子帝姬可不行,朝九晚五算轻松的,还要轮流值班保证灵前一直有人,且中途不可离岗,着实辛苦的紧。
幸亏赵佶子女多,轮流来能够顶得住,否则就该朝臣们跪在那了。
几句话的功夫,皇帝皇后到了赵佶灵前。
赵桓回来时,赵佶棺椁的盖子已经钉住了,这最后一面自然是免了。
不过,其他礼节免不了。
小拇指粗细、一臂长短的龙檀香点燃,插进香炉里,恭恭敬敬地磕头,叽里咕噜悼念几句,便算完事。
然而还要看看,棺材周围的冰块是否足够。
大行皇帝停灵时间太长,防腐是重中之重。
赵佶驾崩时,不提清洗、换衣服、含饭等程序,最大的花费里是在化妆上。
金粉银粉,那是正儿八经的黄金白银研磨,铅粉、朱砂、各色香料……
与其说是化妆,不如说是腌制,就怕尸体坏了有味道。
除了这些,棺材周围铺冰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现在已经是冬天,但是要到明年二月份才能下葬,时间太长了。
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赵桓又和太后、弟弟妹妹们说了几句,便先走了。
因为国事繁杂,群臣苦求皇帝夺情,所以守灵是不必了,但是孝服却不能换。
另外吃饭也要讲究一些,基本上只能吃素,喝酒更是休想。
即便是装模作样,赵桓也不打算弄虚作假。
赵佶死了,他确实是轻松了,不过不能在这些无关轻重的事情上给人留了话柄,徒自落个不孝的名声,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