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听到毒老的问题，不由得微微一愣。
“我没什么的。”
“和我说实话！沈钰，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有多想离开这个阵眼。二十年了，我被这个阵眼困了二十年，你居然想替我，然后让我离开？你就不怕我走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吗？不做阵眼，我有妻儿相伴，有剩下的时光可以尽情挥洒，我可以想做任何我想做而现在不能做的事儿。沈钰啊，你是九千岁，这么多年历经磨难，心肠早该冷硬起来才是，这么仁心善念的，会害了你。”
姬蕴看着沈钰，说的语重心长。
“我知道南音曾经追着问你的生辰八字过，那时候他想过让你替我做这个阵眼，虽然我没有问，但是我知道对你而言肯定是有所损伤的，不然南音不会之后绝口不提这事儿了。沈钰啊，你走吧。”
姬蕴再次转过身去，看着外面的天，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他想离开阵眼。
无时无刻不想。
特别是知道妻女所受的苦之后，姬蕴恨不得伸出翅膀飞到他们身边去。
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
沈钰是儿子姬墨染喜欢的女人。
是大禹的九千岁。
这大禹的江山还需要她协助姬墨染来管理，这天下百姓也容不得任何动荡。
只要千岁府还在，只要九千岁还在，宫里那些人就不敢随便对付姬墨染，朝堂上的大臣虽然可能会有争执，但是帝王之术不就是要平衡势力吗？
少了一个九千岁，这朝廷上下还有谁可以控制住世家大臣独大？
说到底，姬蕴血液里流着的帝王血脉还是让他第一时间选择了天下百姓。
顺带着还可以保住儿子的幸福，这已经算是姬蕴不敢奢望的恩赐了。
沈钰看着姬蕴落寞的背影，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是长在红旗下的孩子。虽然是个孤儿，虽然没有父母，但是因为生长在和平年代，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家国天下。
书里不是没有学习过。
或许有一天国外的势力要侵入国家的时候，她也会奋起反击，保家卫国，可是在平时，她是真的没办法无时无刻把天下百姓挂在心里的。
说句自私一点的话，她只管清扫门前雪，何必去管他人瓦上霜？
可是穿书到了这里，穿到了大将军府做小姐，她才意识到家国天下四个字虽然说着简单，可是做起来太难了。
而能够将这四个字刻在骨子里的人，应该只有眼前的姬蕴了。
沈钰对姬蕴是尊敬的，敬仰的，但是作为子女，她也是为姬诏和姬墨染感到难过，身为女人，她不能理解王芸熙的等待到底值不值得。
这种心灵的触动是前所未有的。
沈钰终究还是开了口。
“毒老，你为了天下百姓奉献了一生，可是根本没有任何百姓知道你的付出，你甚至亏待了自己的家人，这么做值得吗？”
姬蕴微微回头，看到了沈钰眼底的迷茫。
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沈钰早就不是这个世界的沈钰了。
她是异世之魂。
姬蕴不由得笑了笑，问道：“你觉得不值得吗？”
“是，在我看来，过好自己的小家就可以了。”
沈钰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姬蕴不明白沈钰到底来自于哪里，又是怎么样的世界，但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看着天边的云彩，一字一句的说：“你居住的地方是不是没有战争？”
“嗯，我所生活的世界很和平。”
“难怪。钰儿啊，这个国家是我的呀。这个国家所有的子民都是我的子民。你看，羟国对我们大禹虎视眈眈，南豫一直闭关锁国，但是我听说他们也在研究武器。我如果只为了自己的小家，那我的国家就完了。这是我身为帝王的责任。”
姬蕴的语气里有很多的无奈。
生在帝王之家，很多人都羡慕权势滔天，可是只有真正的帝王才知道，他们身上背负着什么。
沈钰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她点了点头，说道：“毒老，你去看看你妻子吧。长公主说她病了很久，很有可能是你们最后一面了。我替代你作为阵眼，确实有所损伤，但是如果不超过两个时辰你能回来的话，对我就没有什么伤害。你是姬墨染的爹，我虽然不是什么恋爱脑，不睡为了一个男人不要命，但是我也见不得你们夫妻分别了二十年，最后连死别都见不上一面。如果我没有办法倒也算了，如今我知道你们有机会能够见上一面，而我不去做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过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说完，沈钰不由得笑了笑。
“至于你说的人性和人心，确实难以捉摸，也不敢赌。我只是做到对得起自己而已。”
听到沈钰的话，姬蕴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么豁达的话语居然出自一个孩子的口中。
姬蕴对沈钰的评价再次升了一个台阶。
“告诉我，如果我回来晚了，或者我不回来你会怎么样？”
“会魂飞魄散，从此真的消散于整个天地间了。”
沈钰没有瞒着姬蕴。
她一字一句的说：“我本来就是异世之魂，在这个世界里，能存在于什么地步，我自己都不知道。替代你作为阵眼，等于拿我的魂魄在做祭品，超过两个时辰我的魂魄就会被阵法燃烧，一直到最后一刻。”
姬蕴顿时脸色白了很多。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让我走？”
“你是姬墨染的父亲啊。”
沈钰笑得十分洒脱，“况且你可以为了天下百姓放弃自己的家庭，我又为何不能给你一个和妻子话别的机会呢？我也说过了，人心难测，你如果就是不回来，那就是我的命。或许我命该如此！”
姬蕴突然觉得沈钰的身体猛然间变得高大起来。
这个他一直以为是孩子的女孩，此时却让他有了落泪的冲动。
多少年了？
除了南音，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在乎过他的感受他的渴望了。可是眼前这个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却让他有了落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