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好以远投三分球的姿势将剥喊的胡豆扔进了剥好的碗里，潘宏仍在玩手机。黎书慧坐下来盯着他剥胡豆：“读书不得行搞这些你倒积极，妈老汉都不要了每个礼拜就往你婆婆这里跑，把你婆婆爷爷给你的钱一笔一笔记着，看你以后拿啷个回报她们。”
“你看，你又在这里瞎操心，我是，我妈老汉不孝敬他妈老汉我来替他孝敬他妈老汉，啷个是我花他们的钱呢，这不也是我的屋嘛我不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啊？”
这小子一说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个不停，忠承听来有趣，逗他： “你妈老汉不孝敬他妈老汉要你来孝敬，那你以后要孝敬你妈老汉不？还是也等着你的娃儿来孝敬你妈老汉？”
“他们不是有我幺妹吗，喊我幺妹也像大嗲那样就一辈子在屋里守着他们噻，传男传女一样保万年。”
说者无心惹的大人脸上变了色，黎书慧半开玩笑的小声呵斥他：“你拿回去说给徐雪梅听看她整你不？”
他又老气横秋道：“莫担心，你跟二公有我跟信好两个孝敬。”
“你格老子……”母亲被他逗的忍俊不禁：“光是嘴巴说的好听。”
忠承问他：“为啷个是你跟信好呢？你一个人不得行吗？”
母亲替他回答：“信好的狗腿你不晓得吗？两个穿的连裆裤信好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潘宏二郎腿翘起来，故作小姑娘姿态腼腆的笑：“哎呀不要说恁明。”
忠承道：“那你为啷个不好好努个力跟他一起考一中呢？这样一个高中不是更方便吗？除了上课随时都可以在一起。”
“要考得进去呀，一天到晚光晓得游戏啷个耍晓得干饭啷个吃，就是不晓得学校的门在哪里开。”
自黑完，吊儿郎当的抖着腿：“所以我考了他们边上的四中，我只看得到四中的门呀！哪个喊他们学校把校门修得像人民大会堂一样呢，恁高级的地方吓的我都不敢去了。”
“噗——”果然江山辈有人才出：“小伙子，我看好你。”
母亲道：“嗯，好好学，老子偷猪儿偷牛一辈强一辈，你爷爷天天坐茶馆喝茶扛锄头挖石油，你二天天天坐饭馆造飞机造火箭。”
老张背着背篓给老牛割草去，信好提着水一泼一荡从母猪圈机器房过地坝来，黎书慧手上飞快的剥着胡豆，眼睛瞟着两人：“鸭子还在底下铁头黄，看你们哪个去把它请转来。”
老张头也不回的顺着台阶下去了，信好将满满一桶水倒水圈里，越是空水桶越高高举起，柔软的水像一块坚硬的石头从水桶里一跃而下，注在石缸里沸腾出一朵朵浪花。老牛无精打采撅着不起来，灯笼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注视着信好，一直追着他走出牛圈，趴那儿更垂头丧气了。
“鸭子在哪里？我去追。”忠承问母亲，又碰一碰潘宏的胳膊：“喊信好，我们一路。”
“你一个人找不到路？”母亲道，开始把龙门阵摊子摆出来：“转来耍几天嘛？商量好没有到底啷个整，今年结婚不？”
忠承咂咂嘴，琢磨该不该说，该从哪儿说。他正犹豫，母亲又道：“她那边啷个样嘛？地方好不？她妈老汉啷个说嘛？说要些啷个没有？底下福全结婚女方样都没要，白讨了个便宜媳妇，娃儿在肚子里谈几个月了，吃个酒一半拉儿的人笑。”
“都差不多……”忠承把剥好的胡豆丢碗里，其他扔畚箕里，看潘宏：“喊你妈给你买一个，又不是啷个稀奇古怪，你买个转来就天天耍，书也不要读了。”
“那我恐怕我们学校的大门都不晓得朝哪儿开了。”他说是这样说，手机还是拿在手里不放，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手上飞快的点点划划，嘴里不时吐出几串激动或懊恼或遗憾的感叹。
母亲看不到他玩的什么，但瞧他架势，十分心疼和担心儿子的手机就此损坏在他手里，呵斥他两声：“一天就晓得耍这些，你两弟兄从小就一堆，看以后你两个哪个混得好嘛，看你俩以后哪个过的安逸看你是个啷个命。”
她同忠承道：“你几个也是，看你几个又是哪个混得好。从前都说福全笨呢，说他傻，读书不得行脑筋不转弯，你看这哈儿哪个混的好啊，你们都不如他混的好。个人开洗头店还开两家，婚也结了娃儿也生了，人家现在不晓得好行实。”
“刚刚还说人家包头匠现在又说他行实得很。”信好从屋里里跑出来，大狗跟在他身后乱蹿，蹿到他身边来，立即被他一把捏住耳朵蹲下来，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嘀咕：“当个包头匠就算行实那一哈都去学理发算了，从头开始，哪个不听话刀架脖子上看她害不害怕。”
母亲瞪他一眼，气笑不是，光看她嘴巴动了动，一点儿声儿也发不出来。
忠承乐不可支：“你是像哪个？像你嘎婆还是大姐？”
大姐性子柔中带刚，母亲刀子嘴豆腐心，他从小长在她们边上，越长大，倒成了不吭声不吭气的软刀子，看着信话无害，扎人却一扎一个准。
“他像少爷！那里狗腿都给他配着呢。”黎书慧忍俊不禁，一下又说起来：“光是嘴巴歪，嘴巴歪有啷个用啊，那边上石坝王小川嘴巴再歪他还是说不赢半坡黎华英，他还是没把李敏谈回去！”
忠承对此十分感兴趣：“我听老汉说李敏前面还在屋里呢？啷个搞的嘛，她妈妈为啷个不满意嘛？”
“啷个不满意啊，样样都不满意！”黎书慧像在说自己屋里事一样气愤：“靠着她们李敏发财吧，想要点彩礼钱养李军考大学，想嫁个姑娘发笔财！那王二是傻的吗？就你黎华英会算人家不会算？朱慧芬说起小川在广东那边好多好多钱工资，还不一定人家看得上你屋里呢！”
“嘿——”忠承啼笑皆非，连连哼气。
“那阵儿还说要把李敏介绍给你，真是啷个香饽饽呢，只有她那儿是命，姑娘是狗，看她犟赢还是姑娘犟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