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衡看了看身旁人，见其语气不似沉重的意思，能这样想确实是个不错的解脱之法，能这样看开确实也是她的本领。白落衡又大悟般道：“看你方才这般堵她的嘴，我还以为……”
“以为我恨极了她说我是庶女？”苏离抬眼看着他，眼睛里明亮极了。
白落衡静静看着，回过神默默点了点头。
“才不会，”苏离走得更轻快了，“我自小便是不太平顺的，像这种话我听得不少，还是能扛过几句的，并不能奈我何。再说了，若是一个人越显摆什么，便是越缺少什么、越害怕失去什么。方才那位这样强调嫡庶尊卑，约莫是因为她也只能强调这些了，看来她亦是活得不太遂心的，所以才沦为工具。”
白落衡点点头道：“在理。”
“那是自然。”苏离自顾自地肯定着。
送她到了门外，白落衡四处看了看，院子里花草正繁茂，只是苦于傍晚时候看起来有些模糊。
“你回去换套衣衫，我待会带你出去。”白落衡颇为自然地交代着，仿佛是履行着两人之间早已定好的约。
苏离低头瞧了瞧自己的一身素白，点点头道：“好。”待其迈进门槛后才想起，再折返回来叫住他道：“去哪？”
白落衡在回廊下回过身，暖黄的灯映得其轮廓轻柔了许多。“放灯。”他平静道。
满月为其挑了套暖黄的薄衫，这料子若是走得快些衣袂都会飘起来。苏离特意扬了扬手臂，又否决道：“不好不好。”
“哪里不好？挺好的。姑娘待会若是放灯，可以将衣袖很轻松地搂起来，不必担心碰到水。”满月贴心地为其考虑着。
“那换成束袖好了。”苏离干脆地道。
“不行不行，”满月匆匆拒绝着，“若是我们出去还好，姑娘此番可是同二公子出去，穿着还是得体些的好。”
被其这样一提醒，苏离这才没有继续拒绝。
是啊，这世界任何事情都是讲究个相称，连衣着也不例外。
“好了。”满月颇为满意地看了看姑娘，最后给其整理着衣服的边角。她一面忙碌一面交代着道：“姑娘可要跟紧了二公子，莫要粗心大意掉进河里去。”
“怎么会？！”苏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颇为不满她的调侃。只是不满之余却也生出了疑虑：“你不同我去？”
满月笑了笑道：“我与若雪就不去了，留在府里等着姑娘回来就好。”
苏离苦笑道：“你们这是要抛下我了？”
“哪有？！我们只是……姑娘别管了，总不会做坏事的。嗯……就算要做坏事，也得找姑娘一起，到时候呀，姑娘想躲都躲不掉咯。”满月故意“恐吓”着，其实手中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衣服整出一朵花来。半晌她终于放开了手中的衣料，又一次重复道：“等姑娘回来。”
苏离直直地看着满月，其实早就研透了她这几分心思。“一起去，不会有人说什么。”苏离拿起满月的手在掌心轻轻捏着。
“不了，”满月依旧拒绝着，她真挚道：“夜间难以看清，我们过去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是累赘。我们希望姑娘能和二公子出去走走，真的。姑娘，其实我觉得你不必在意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抛开身份，你们是夫妻这是事实，而且二公子也从未有过偏见的意思，他从未曾拿这些说事。”
“别说了。”苏离堵住了她的话头，表示自己并不想再听下去。道理自己都是懂的，可其实等真正轮到自己时，也是确实是有隔阂的，不知道那隔阂是什么，可却能感知其确实存在。“我有分寸。”苏离终究还是安慰了一句。
“公子记得当心些。”二月亦不忘提醒着自家公子，自己则在门口止住了脚步。
满月与若雪不约而同地看向二月，三人间顿时心领神会。
苏离回头看了看，见几人留着背影就摇晃着去了，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苍凉感。
“走。”白落衡在前头提醒着，亦顺便看了看结队的三人背影渐渐隐匿掉了。
“这是要去哪里放灯？”苏离不忘追问着。
白落衡捏了捏手中的折扇，缓缓解释道：“城西，有河名为泗水。”
泗水河，亦被称作清和城天然的护城河，也被认定为清和都城的得天独厚之势。只是对于白府这边却还是显得有些许远了些。
苏离试探地问了问道：“天亮之前回得来么？”
“骑马过去。”白落衡平静回着。
闻此苏离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竟生出一丝悔意来。
不该，实在不该，这飘飘然的广袖就是个累赘。
到了门口，白落衡率先蹬上了马背，他又捋了捋这匹马的鬃毛，看起来像是颇为满意。
苏离亦找了找，却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白落衡拿着折扇对着苏离道：“帮我拿着。”
“哦。”苏离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手拿给我。”白落衡又朝她伸出了手。
有了助力，此次无比轻松地就蹬了上去。
白落衡偏头提醒道：“抓紧了，搂着我也成，我不觉得吃亏。”
这话倒是让苏离觉得自己此番是上了贼船，她仅仅只是攥住了他的衣服，不料白落衡干脆地将她手扯了过去，令其牢牢地箍在了一起。“你那样客气地攥着，不掉下去才怪。”白落衡沉声说道着，罢了立马骑着奔驰起来。
苏离脸凑在了他背上，虽然侧着脸却依旧能闻见他身上的淡香，冷冷清清的，闻久了也不会觉得烦腻。她两手环在一起围住了他的腰，手中则是紧紧攥着他的折扇，差点以为可以这样靠着安稳过一生。
离开了繁华大道，迈进了外围的城道，周边变得安静了不少，以至于苏离能够清楚听见耳畔传来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仅仅就是如此，苏离竟然能感觉到清楚明晰的安定感，与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苏离？”白落衡动了动胳膊碰了碰身后的人。
马蹄声停了下来，兴许是到了。苏离睁开了眼睛却只见一抹浓重的夜色将周遭密林包裹着，混杂着嘈杂的虫鸣。
“那边。”白落衡提醒了一句，顺着指向了另一面。
原来现在两人并未身处河畔，而是像是在山腰上，在马背上一眼望下去能看见无数的亮点排着队蜿蜒曲折地飘动着，成了条散在河床上的亮色丝带。
苏离率先跳了下去，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色像是更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