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王朝地上躺着的苏离看了看，又回头对着六公道：“绾绾杀了她，我就带你回去。”
六公主立马又滚落了无数泪滴，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丧失了情感的三哥，心生恐惧。
在此之前，她已经被警告过了，也正是因为不从，她被带到了这里。高台，似乎想要升进天际的高台，无比寒冷无比苍凉，就算里头生再多的炉子，此地仍旧是荒凉。六公主仿佛觉得心中插了一把刀，拔不出，陷不下。
苏离被绑住了手脚，维王摁住了她的肩膀令其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苏离也正渐渐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沉，全身上下，乃至眼皮都开始变得沉甸甸。一切的罪魁祸首大概是那条丝巾，方才维王还用丝巾捂住了她好一会儿，上头的异香苏离自然知晓有异常。
随即四肢无力，苏离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睡过去。
维王将一柄短刀送去了六公主面前，六公主坐在地上，她不敢看，也不敢接。
暗色的刀身，刀柄有一圈银色，苏离认得。那是自己的短刀，长吟。
“拿着。”维王勒令，他将手中的刀硬塞了过去。
手心躺着一柄沉甸甸的利器，六公主慢慢低头看了看，她没能将其怎样，就这样静静看着。她觉得一阵恐惧蔓延上心头，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经历这些。她从未杀过人。莫说是人，连一只兔子死了她都会伤心一阵的。
维王看着怯懦不前的皇妹，渐渐觉得烦躁。他又往前凑了凑，开始不断告诫：“皇兄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她。若她活着，绾绾今后就不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了，父皇会将绾绾身上的的宠爱全部都分给她。这是我们家所有人，连父皇在内，所有人欠她的，故此父皇一定会还。”
六公主脸上不断滚落着泪珠，她扔掉了手中的短刀，不断哀求着道：“我不要……三哥，我不想杀人。我可以不要恩宠，我把东西都给她，我愿意的……”
“愚蠢！”维王瞪大了眼睛，仿佛是一皮恶狼一般瞪着眼前的皇妹，“她早就应该死透了，你顾忌什么？钟离一脉怎么会出现你这么个软骨头？！由不得你给不给，有她在，你、我，我们所有人都得忌惮。”
“我不杀人。”六公主依旧拒绝着，她不断后退，却被维王一把拽住了脚。
宫道中，大批用来的叛军被绞杀，不乏也有归降的，几乎是瞬间就换了队伍，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然而，白落衡还注意到的是所有的叛军仿佛都在盯着自己，他们也无一例外地往自己这边奔赴。
忽然身后搭来一只手，白落衡瞬间甩开，随即听见的是自己兄长的声音。
“你还在这里周旋做什么？！”白落琛看见这陷在战局里头的弟弟，感觉到的是一阵意外，“金西门合上的，不会再有叛军过来。你快走，去追维王！二月，护送二公子离开！”
二月闻声也追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公子，似乎也是在寻求着白落衡的意见。
“走！”白落琛推了他一把，转而又顶上了原本白落衡的位置。
似乎就是被推了一把，将白落衡瞬间推得清醒了些。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仍旧留在这里，只见有人涌来，他就只管抵挡而后绞杀，他根本没有想过应不应该。
然而看自己兄长的意思，难不成凌王在临门一脚还会放那维王一马不成？
两人迅速劈开了一条路，绕去了一条窄小的宫道，白落衡看见了开始的马匹，应是被这巨大的阵势赶来此地的。
可如今并不清楚他俩往那边走了，二月同样也不知道。
只是二月看上去洒脱多了，他一脚便蹬上了马背，又提醒道：“公子先走再说。”
白落衡亦蹬上了马背，在幽暗的夜色里头将那些嘈杂甩去了身后。
如若不能亲自手刃维王，那也得亲眼看着他死在剑下。若凌王临门一脚变了卦，自己不会。
顺着维王遁走的方向追寻，奈何并未发现任何踪迹。然而，正当白落衡准备去往南华门时，从暗处蹿来一人横挡在了前路。
“公子去清和城外，城外的瑶台有公子要寻的人。”陶伊正正挡在前头，虽然声音沙哑了些，可他仍是锲而不舍地妄想阻止住他。
白落衡驭停了马，前头是货真价实的璇玑阁主，可是，要信吗？
看见了他的犹豫，陶伊早就设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公子可以选择不信，我只能做到此种地步了。”陶伊说罢微微踉跄了一下，又急忙让开了路。
二月看着如今的局面，真正的进退两难。他看着一旁的白落衡，既然没有一走了之，他定然是犹豫的，还存着什么的，“公子！”
他没有理由再骗自己了，从始至终，璇玑阁主就算没有真心待自己，可他至少也没有倒向维王那头的。
白落衡策马往宫外奔去。
陶伊缓缓跪了下去，这周身冰冷，他终于是御不住寒凉。他心中明白，若非自己前来，白落衡心中那一分善念恐怕都是不会拿出来的。
如此了，该歇息了。
他筹谋半生，到头来没有完成任何一项诺言。师门覆灭之时，只留下了他们三个。然而最终师弟与自己反目，最好的小师妹死于乱剑之下。
自己最看重的师弟苗三石，他是师门破例收来的弟子，只一年就能同自己这个拜了十几年的弟子平起平坐了。可他从未厌烦过，同样，师弟也与自己十分投缘。
在相继中毒后，陶伊将唯一生的可能给了师弟。
然而自己竟从来都是输家，仇恨不能代替什么，可其实自己从来都是活在这样的仇恨里。若非自己病痛缠身，他是觉得自己还能多撑一时的。
若是能选择，他一定不会把解药留给师弟，那样的话，小师妹便不会同他走，便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遗憾。是师弟背叛师门才对，还搭上了师妹的性命。他该死！
然而，自己是看不见那天了。
忽然间胸口像是被无数尖刺刺来，一阵血腥蔓延至胸口处，差点儿涌上了喉咙。他立马封住了自己的穴，这样能死得体面一些。
真冷啊，这冷冷的青石地板像是冻了许久的冰块一般。顺着腿脚一直一直蔓延，原本他的身体就是不受寒凉的，这样一来就觉得更冷了。
他靠在了墙角，宫里的墙是不会有青苔的，一定是干净的。
耳边呼啸而过的是凛冽的风声，有些许嘈杂。他偏头靠在了墙壁旁，似乎顺着这墙壁，他能听见远处众军的厮杀声音。然而这一切都是与自己无关的，无关……
恍惚间，他还听见了另外的声音。
二十年前，他同师弟说过，二人要创下一本旷世奇书。“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师弟的声音，无比自信，而且他的东玄话说得不太顺遂。
冬夜寒凉，若能下一场雪，那雪铺在身上怕是能暖和一些的。
陶伊期待着，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