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章：江湖
“钱经理！”
刘存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提醒了一句，让钱天回神。
“不好意思，代表。”钱天致歉，赶紧回答道：“今天晚上我能想到的乐子，是金管局的保罗爵士举行慈善晚宴。”
“澳门街的大人物们都会接到邀请，参加这场已经举行五年的慈善盛会，洋行一体，卜内门澳门办事处历年都会接到邀请，在内三桌，也就是主竞拍桌。”
“这是我能想到，澳门街近期最大的乐子了。”
慈善晚宴！真是幸运，没想到自己刚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很好，给我准备一身礼服，再找个会外语的百事通女伴，省得我去了两眼一抹黑。”
“对了，还要麻烦钱经理给我准备一间办公室，顺便叫负责码头航运的办事员见我。”
刘存义从烟盒中挑出了一支香烟点燃，吐出个烟圈，对钱天吩咐道。
“我这就通知裁缝铺上门，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
“刘代表这面请。”
钱天让开身子，请刘存义前往准备好的办公室，但刚走到门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开口说道：“刘代表，我需要提醒一下，办事处负责码头航运的职员，是上一位办事处经理招聘的。”
“前任经理已经前往大马的橡胶部门任职，我也是刚上任半年，只是没有想到，澳门街的生意这么多的门道。”
“这位职员，嗯...有一点江湖中人影子，还请您不要见怪。”
“这面请。”
钱天用很婉转的方式，点明了一下自己手下背景，而后就不说话，带着刘存义乘坐电梯，来到了五楼的高级职员办公区。
五楼的独立办公室很宽敞，甚至还有专门的洗浴室，休息室，这应该是为总部来人专门准备的，当然，如果办事处经理鸠占鹊巢，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存义坐在真皮老板椅上，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冷气，钱天站在办公桌前，让新调拨来的秘书，给总部代表上咖啡，再让她把货运专员叫上来。
咖啡跟货运专员是同时到达的，刘存义也终于明白，身前坐着的钱经理，为什么要提醒他不要见怪。
还是那句话，你给乞丐穿龙袍，他也不会像太子，也没有那该有的雍容贵气，眼前这位货运专员冯继锋是大光头，穿着一身松垮西装，怎么看也不像大洋行的职员。
“请坐。”
刘存义知道眼前这人是澳门街本地的帮派分子，兴趣缺缺，钱天可能是个合格的职员，但他绝对不是个合格的办事处经理。
卜内门公司是真不在意澳门街的经营情况，不然也不会让这个书呆子管理办事处，直到出事多日，才发觉自己的威严受到挑战。
冯继锋不认识刘存义，先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的钱天，见他点头，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总部派来的特别代表，就坐在了椅子上。
“冯先生是吧！”
“我想知道，这批货的损失，你要怎么赔偿给我，赔给洋行。”
“不要着急，想好了再说。”
刘存义端起咖啡杯，闻着咖啡豆的香气，往里面丢了一块方糖，让香气更加浓郁、复杂。
钱天当了大半年的办事处经理，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出点弯弯绕，但这时候不如装傻，让这位特别代表来处理，他一个书呆子，早就让人摸清底了，说狠话都没人信。
坐在沙发上的冯继锋，听到刘存义的话，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码头生意，是各大帮派的主战场，开再多的夜总会，马栏，按摩院，能用到人的地方，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社团中其他人也要吃饭的。
可码头卸货、运货不同，需要大批的人手，社团负责联系商行，拿下装卸合同，让社团的兄弟们开工吃饭。
当然，商行也不是开善堂的，能把生意给社团，就是要他们当狗，去处理一些上不了台面，棘手事宜。
所以各大洋行、商会都会养着一批社团字头，让他们开工搵水，同样的，一旦洋行抛弃他们，最先反水的，就是底层干活的帮众们，天大地大，饭碗最大，没工开，说什么都是屁话。
第一时间没有选择出头摆平王东官，选择当墙头草，准备看形势，这才是最蠢的事。
因为墙头草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需要有自保能力，可依靠在卜内门洋行讨生活的社团没有，只需要赶他们出去，自然会有人跟办事处联系，来当卜内门洋行的新狗。
被扫地出门，才是冯继锋最担心，最恐惧的事。
看家护院的狗，勇猛永远不是主人的第一选项，忠诚才是，盗贼都进院子了，狗一声都不叫，扒皮吃肉，就是它的唯一下场。
“代表先生，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完美的解释，至于涉及的货物，我会按照两倍来赔偿。”
“请您给我一点时间，三天，不，两天，两天之内，兴海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事先准备好的推托之词，让冯继锋立刻抛弃，这不是钱天这样的大学生，而是知晓运转流程的核心人物。
涉及到了利益，云里雾里的虚伪话根本没有用，公司不是法院，不需要经过调查、审判，只要认定你失职，就可以宣布你的死刑。
“我很好奇，既然贵帮派两天就能解决问题，为什么要我大热天坐着船，来澳门街吹热气？”
“冯先生，公司对你很不满。”
“吃里扒外，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看在你为公司操持的苦劳，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今天晚上要参加慈善晚会，晚会后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见客。”
“找一个能做主的人跟我聊。”
刘存义端着咖啡，走到了冯继锋的身旁，把咖啡顺着他那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倒了下去。
这时的咖啡已经半温，但也是会刺痛皮肤，但冯继锋没有吭声，咬着牙忍受着精神与皮肤的双重痛苦。
钱天见证了整场谈判，真可谓受益良多，商业谈判或许需要婉转客套，但江湖中，却没有温良恭俭让，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