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都说好了,今日只是走个过场的,可唐昀这个做兄长的,跟个老父亲似的,死活看他不惯。
“我知道陛下是心疼长公主,怕长公主到了戚家受气,这才有此。”实在是福安长公主太粘戚犹了,只恨不能早日嫁了,这才叫唐昀起了谨慎,怕她过去了不受重视受苦,这才有这三番两次的考较,顾青昭虽理解,可该劝还得劝:“可庐陵毕竟是林家的地盘,福安长公主即便入宫到了庐陵,亦是处处有人护着。”
“陛下再要为难世子,只怕庐陵侯还以为陛下对戚家不满呢。”
皇室嫁公主,更要平衡君臣之间的微妙关系呢。
这话总算叫唐昀板着的脸舒缓了些,他叹气,说起了些往事,“当年父皇独宠乔氏,林太嫔因与乔氏有些旧怨,过得很是憋屈,福安和福卉也跟着受气。我好歹是皇子,能在外头不受束缚,可她们两个始终待在宫闱之中,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很是不易。”他叹息,“福卉嫁在京城,我可时常观望着,可福安嫁得远……我是怕她们遇人不淑,日后再过艰难日子。”
唐昀从前也是最微末最边缘化的小皇子,见过最险恶的人心,才不愿两位妹妹再次身陷囹圄。
“庐陵侯世子终归是太后娘娘和太嫔看中的人,难道陛下还信不过太后娘娘的眼光?再一个,长公主虽然嫁了人,可到底还是长公主,受皇室供奉,又有陛下心心念念护着,谁敢不敬呢?”顾青昭柔声,“若是陛下还是放心不下,随时可诏令福安回宫,长公主过得好与歹,一看便知。”
唐昀站在廊檐下,沉吟半晌,负手瞧着遥远天际的天光。
许久后,顾青昭听见他的叹息,“昭儿,我之前很希望咱们能有个公主。可是这些日子,我突然又不敢了。”
“恩?”顾青昭疑惑。
他垂眼下来,眉目拧着,与她四目相望,“我怕她嫁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打断未来驸马的腿。”
顾青昭:……
宴席还未散,两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不能在外头久留。
唐昀稍晚一些回席,彼时只见她端端庄庄稳坐着,葱白的手指正捏了一颗荔枝肉来吃。
两人中间虽隔着好些人,心思却是相通的。
唐昀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禁不住失笑,又投眼去瞧福安,见她那副为戚犹愁苦不已的神情,不由轻叹一声,心软了。
他端茶微微饮了一口,再抬眼时,便隐了那些愁绪,扬声道:“庐陵侯世子,不坠其父之名。”
这就是极高的赞誉了,当代庐陵侯早年亦是功绩无匹的。
这赞赏的话,也是变相承认了庐陵侯世子,太后闻言莞尔,“哀家瞧着庐陵侯世子年岁也不小了,不知世子可有婚配?”
戚犹顿时乐得跟什么似的,起身回话:“回太后,臣尚未婚配。恳请太后为臣赐婚。”
这话像是练习了无数遍一样,张口就来。显得急切,可也十足心诚。
太后笑着颔首,“一转眼你都这样大了,倒叫哀家想起幼时你与福安玩耍的场景来。”她看向唐昀,“哀家倒觉得,宫中许久不曾有婚嫁的大喜事了。”
唐昀顺势看向自个儿妹妹,正色问:“福安,你可愿意?”
福安长公主连忙从林太嫔身边起身,到了台中回话,“回皇兄,福安愿意。”
两人站在一起,男俊女俏,极是登对。
这场婚事,自是拍板定下。
裴家和李太后都还没反应过来,福安长公主便被定出去了,顿时都齐齐拧眉。
“叫良妃过来!”李太后不满得很。
李美人今日特地被安排坐了李太后身边,闻言忙劝着李太后,“姑母您忘了,这几日堂兄在家中很是闹腾呢,说是非那邱家的姑娘不娶,若是您真给堂兄定了长公主,堂兄只怕更要闹了。再说这事也不干良妃娘娘的事呀,眼下这可那么多人瞧着呢。”
李太后这才作罢,暗骂李甫,“这个不成器的!”
李家放下了这事,可裴家还惦记着呢。
没了福安,不还有福卉长公主?
“说起来福安还是排行在四呢,福卉长公主在前头还未定下,不知太后娘娘可给福卉长公主定了婚事?”裴贵妃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可心思却是昭然若揭。
“贵妃细腻,福卉的婚事,哀家和林太嫔也正有打算。”荣太后笑意吟吟,“只是今日在场男儿,皆是少年俊才,哀家年老了,也是看花了眼。”
这话一出,自然有的是男儿自荐想要一展风采,夺长公主芳心。
一时间,宴上更是热闹了。
裴兴自是第一个上去的,当场吟诗一首又作画,惹得底下连连叫好。
那诗作嘛,倒是精妙绝伦,可是不是裴兴所作,自然另当别说,那幅画嘛……虽说处处精妙,可正因未有留白,未免失了韵味。
但这不妨碍裴兴家世摆在那里,有的是人给他喝彩,就连太后也赞了一句呢。
裴贵妃勾唇,“此事稳了。”
不枉她细心筹谋一番。
“裴家这是要做什么呢?到了如今这样显赫了,还要尚公主?”白嫔蹙眉。
“权势是个好东西,长公主可不仅仅就是一个封号。”两个长公主身后都是林家,娶了长公主就是拉拢了林氏一族,这样的买卖,谁不喜欢呢?
“可裴家未免也太过了些。”白嫔不理解,她一个平民之身都晓得要韬光养晦的道理,可裴家才立了大功,便急着要尚公主拉拢林家,这样造势,这是要逼宫还是要造反呢?
顾青昭只说了四个字,“贪心不足。”
裴家想要的可不止是林家。
他们想要的,是可以轻而易举将裴氏推上后位,让裴氏登顶成为后族,成为勋贵之首的权势。
可臣子觊觎皇权,历来本就是皇室最为忌惮、最痛恨之事。古往今来这样鼎盛的家族并非没有,能有好下场的能有几个?
裴家,不是不懂得这个道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要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