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县中的高三同学迎来了为期两周的宝贵寒假。
上午十点，全年级十六个应届班和四个补习班总计一千名同学在操场上排成了二十个方阵，等待着本校毕业的一名优秀校友前来为大家做高考前动员演讲。
肯定不会是杨兮。
此时，他正领着十多年未上过手术台的江浦均回味着手术过程中的种种美好呢。
不过，关于请谁来做这个演讲，半个月前，县中的几位领导倒是发生了一场争执。
曾经的一把手朱校长强烈推荐杨兮，理由看似非常充分。
“论个人，杨兮的手术水平早就超过了县医院好大一截，就算是市里那些大医院，也难有几个人能跟杨兮相比。论集体，他能以一己之力带领柳泉镇医院只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便超过了县医院的声望。这样的学生，不该是咱们县中的骄傲吗？请他来演讲，我认为是最合适不过了。”
朱校长的建议得到了现任一把手的赞同。
“朱校长的建议非常好，我也非常看好杨兮这孩子，即便他现在所取得的成就不是咱们县中毕业生中最高的，但不久的将来，也一定能够名列前茅。杨老师，举贤不避亲嘛，你已经贡献出了你的养子，那就没必要把亲儿子藏起来了吧。”
但此二人的建议却遭到了杨副校长的断然否决。
“不是我舍不得自己儿子受累，是真的不合适请他来！”
朱校长当场动了肝火，指着杨副校长的鼻子斥骂道：“你还姓什么杨啊？你干脆姓驴好了！真是的，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倔驴！我问你，小西他哪一点比不上董俊辉？让他俩调下个，小西一定能当个好官，但你那个养子，你自个去问问他，他能当好一个好医生吗？”
类似的话，朱校长在近两三个月间已经怼过杨副校长好几回了，每一次都会遭到杨副校长的激烈反击，但这一次，杨副校长却出人意料地笑开了。
笑过之后，杨副校长心平气静解释道：“你这头老猪，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小西不如他辉哥了？我说小西他不合适，主要是考虑到小西当时的高考分数并不高，让他来做演讲，只怕会引起他的误会。要是等这届同学高考完报考志愿的时候，倒是可以考虑让小西他过来跟同学们聊上一聊，用他的励志故事来鼓励一下那些个没发挥好的同学。”
这么说话嘛……
朱校长总算是接受了杨副校长的观点。
所以，今天的演讲任务，和往年一样，还是落到了董俊辉的身上。
客观说，董俊辉并不是县中校友中混得最好的那一位，单就高考成绩，他也只能在县中历史上排进前三名。
之所以年年要请董俊辉来做这场演讲，最主要的原因是好请且省钱。
九点四十，董俊辉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抵达县中，稍事休息和准备，十点整，董俊辉迈着矫健的步伐登上了主席台。
五年前，县中头一回学别人家中学搞了这么一场活动，效果很是不错，于是便形成了一个传统。五年间，董俊辉登台演讲了五次，虽然每次演讲都会有所不同，不过核心内容也就那么三两个点，无非是高考乃是改变个人命运的转折点、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之类的说词。
但今年，董俊辉的演讲跟往年却是大不一样。
一上来，他便把演讲的核心内容定格在了理想这两个字上。
什么是理想？
人为什么要有理想？
理想是真的难以实现的吗？
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巨大？
主席台一旁，杨副校长听得是如痴如醉。
讲得真好！
不愧是我东山.县的组织部副部长。
可朱校长和那位刚上任的一把手却是面色严峻，心中哇凉。
完喽！
以这种能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口吻跟现在的年轻人空谈理想？
找喷不是？
果然，操场上原本整整齐齐安安静静的二十个同学方阵都有了哄乱的迹象。
演讲台后，董俊辉当然能够觉察到这些异样，但他并没有慌乱，而是更显得胸有成竹。
“我跟你们讲个故事，故事的主人翁和我们也是校友，他是我养父杨副校长的亲儿子，他比你们高了七届，他叫杨兮……”
随着故事的展开，操场上的同学方阵渐渐恢复了安静。
“很多人把杨兮的成就归功于他的天赋，我承认，他在外科手术上确实是天赋过人，但很少有人能看到他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付出的汗水和泪水。很幸运，我的爱人在柳泉医院和杨兮做了一年的同事，她亲眼目睹了杨兮在他工作的第一年中有多拼……”
“高考的意外失利没能击垮杨兮的理想，大学毕业后不得已只能屈身于一家乡镇医院的残酷现实也没能击垮他的理想，工作一年后，他终于在全国医生资格考试中重新证明了自己，满分六百分，往年最高分也不过五百六十二分，但杨兮却拿到了差一分就满分的史无前例，相信也难有后者的最优异成绩……”
“市里的各大医院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南江省人民医院为了得到他甚至开出了硕博连读的免试入场券，但他却一一拒绝了，毅然决然地回到了柳泉镇，留在了柳泉医院。”
“同学们，可能你们想不懂杨兮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在当下这个被誉为最唯物主义的时代，他怎么能不抓住机会向上奋发图强呢？”
“我告诉你们，这就是理想的力量！杨兮亲口跟我说过，这个社会并不缺好医生，但几乎没有甘心沉于基层一心为家乡父老服务的好医生，而他的理想，就是能够为家乡父老乡亲的身体健康保驾护航。”
“你们当中，一定有来自于柳泉镇的同学，你们可以问问这些来自于柳泉镇得同学，在柳泉镇，只要提到了杨兮医生，有哪一个父老乡亲的脸上不是充满了自豪？”
“所以，我想告诉同学们的是，高考很重要，因为，高考是实现你们理想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