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从展昭走后,李蛟偷偷溜出来东京,自己提了开山大斧,望阳武县赶来。到了阳武县地界后,约莫又行了二十里路,正行至黑山附近。这天看着落起雪来,林间草木大多凋零,苍松翠柏却不怕冷,顶着积雪,立在路旁。
李蛟一个人走了多时,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道路已经摸不清了。正在蒙着头乱撞的时候,忽然见前面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杆齐眉短棍,躲在一颗大树的背后,正趴头瞧脑,四下里看。往近里瞧时,见这厮目露精光,头戴四方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金不换纽丝铜扣,腰系一条白搭膊,下面护膝绷腿,穿着一双八搭麻鞋。
李蛟见了,心内便道:“洒家不知道大军的去向,不如找这厮问一问。”正待上去问路时,那人突然见了李蛟,“啊也!”一声,急撇了包裹,一道烟的逃蹿走了。
见这个情形,李蛟在后面追赶道:“含鸟休走,吃洒家一斧!”这样喊时,那汉子愈发去得快了。李蛟追了一脚程,好不容易从背后跟上,提领上去捉住了这厮。
李蛟劈脸骂他道:“你这撮鸟,任凭洒家在后面喊叫,就是不应!引着我追了这一路,累杀洒家!”那人叫道:“大王恕罪!一发饶命则个!”李蛟骂道:“蠢虫!洒家只是个行路的客人,又不伤你,怎地见了我就逃!”
那人立刻告诉道:“你这外乡来的客人,不知道情形:这条路上正通黑山,山上多有剪径强人,每日里打家劫舍,杀的人无数,如何不怕!”李蛟便道:“洒家过来不为别的,就是要打他的山寨!只是可惜不知道路径。正好着你在前头带路。若不去时,洒家便打!”
汉子听了这个话儿,浑身都酥软了,动弹不得。李蛟将这厮劈耳揪将起来,叫他走在前面引路。走了一会儿,那汉子用一只手捂着肚皮,另一只手扶着树,把脸皱成了一团,口里面也开始“哎哟”起来,告饶便道:“爷爷,小人早饭吃的不好了!肚中突然疼痛起来,已走不得路了!”
李蛟看了看便道:“你眼前的就是半个郎中,这种肚痛的小毛病,能治!能治!洒家搭膊里备了好药,正治肚痛,如今也与你一丸到口。”李蛟不由分说,掰他口开,填将下去。哪里容半分挣扎?没办法那厮爬将起来,又引了一程。
正在走间,眼瞅着前面是一颗歪脖子松树。汉子立刻打定了主意,狠下心把两眼这么一闭,装作大意没看清,直接一头朝松树上撞去。幸而这一撞不是太痛,汉子趁势就这么倒了。
正装晕呢,只听见李蛟在旁边叫道:“这鸟厮带路有个屁用?还不如洒家自己走路!”汉子巴不得这句话儿,心里正喜时,却听见李蛟继续道:“傻鸟冻死在这儿了,让人看见倒怨着我了!不如一鸟斧砍做两截,找个山涧扔了罢!”说罢就要摸斧。
汉子听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磕头求命。叫李蛟伸手提将起来,当胸一拳,打的汉子跌一个塔墩。这厮挣扎起来才待要逃,迎面又一拳,登时那脸肿了半边。李蛟直接吓他道:“贼厮鸟再要弄鬼,一鸟斧便砍头下来!”
转眼时间已到了傍晚,山林中间或一两声鸟叫,弄出个怪声儿,听着吓人。那汉子引李蛟来回转了数遭,头上挨了好几个爆栗,有些发懵,仍旧找不着上山的路径。
那人怕将起来,告饶便道:“天上下雪,肚内饥饿。小人一时间记不得路,不如咱们先回去吧!”李蛟指责他便道:“这也是个惫懒的!都像你这样怎么捉贼?!”那人求道:“不如咱们回城里歇了,等明天再来。就这样乱走,倘若出来一两只大虫,不是耍处!”
李蛟肚内也已经饿了,天色已晚,也害怕真个出来个大虫,也就说道:“那就先回,等到明天一早再来!”
这时候已过了元宵佳节,仍还是冷,天上又渐渐下起雪来。展昭到了阳武县,并不进城,趁夜将大寨立在距黑山脚下三十里处。
安顿已毕,展昭先把李清叫过来,吩咐他道:“上面给的地图不细,你带上三十骑人马出去,用一个时辰,将黑山的地势图形画本送来。”
李清一走,展昭把炮手队正叫过来,询问他道:“这样的天,咱们的火炮不碍事么?能正常用么?”队正回道:“指挥放心,看见下雪,我已把药料包裹好了,肯定能用,耽误不了明早的攻山!”
展昭又道:“下雪天潮,是不是多少有影响?你现在给我交个底儿,别事到临头再出状况!”队正便就回复道:“其实不瞒指挥说,才刚我看了看黑山的地图,若咱们在正南架炮台,最远的距离,只能打到半山腰,再远就够呛了!”
展昭看着地图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把炮台往前面挪挪!”队正便问:“指挥的意思是上山么?这样的天,让炮架上山可不容易,再说那方向太多死角!”
展昭便道:“现在天寒地冻的,水上肯定已结成了厚冰。我的意思是取水路过去,把炮台架在水路之内,这个位置可以么?”队正看着地图道:“若指挥能保证炮手的安全,怎么不行?在这儿山顶都打得到呢!”
展昭立刻就安排道:“安全这一块队正放心:我让赵震率一百人护住炮台,不叫任何人走漏了消息。趁现在下雪,赶紧叫他们换上白衣,等到李清一回来,拿到了详细的地图后,就可以出发!”
等到队正告辞后,展昭把石元彪又叫进来,询问他道:“李寨还没有消息么?”石元彪道:“白等了半天,仍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展昭便道:“咱们别光等着了,你亲自带着几个人,去李寨看看。一旦他们那有了消息,立刻来通报。”
原来韩煦那一路早已经定下:袁虎去东北隘口小路埋伏,拔他北面岗哨。苗翻在南路埋伏,拔他南边岗哨。崔起、石晃、白路三个拔除李寨,并沿路劫夺下山之人,夺他书信。只要得到了韩煦的书信,知道了上山的机关路径,这边立刻就可以攻山。
正安排间,外面有了消息道:“指挥,李都头他们已回来了!”话还没说完,那头李清人已过来了。外面似乎雪下得不小,李清浑身上下都白了,在外面抖了雪之后,方才进来。展昭招手儿招呼他道:“李都头过来,商议件事儿:咱们今夜偷过水路,在这里设炮架可以么?”
对这个提议,李清仔细回忆了地形,说出了几条建议来。没一会儿队正也过来了,三个人把脑袋凑在一块儿,在灯下商议了一番。
正商议间,李清似乎想起来什么,说一句道:“说来奇怪,才刚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人从后山走了。大老远的看不清人数,似乎只有两三骑。”展昭便问道:“这个天气还有人下山?难道是出来打探的人马?他们得到消息了?”李清便道:“雪夜里面视线不好,我们害怕打草惊蛇,没太敢靠近。”
忽然有军士来报道:“启禀指挥,伏路的捉到了两个细作!”展昭便道:“难道是后山下来的那几个?细作都是什么模样?”
回复的道:“拿住他们时,一个自称是阳武县派出的公人,扮成了客人,前来探听大军的消息。另一个黑汉,倒像是从黑山上刚刚下来的贼人!”展昭听见了这个话,叫人把细作们带过来看时,原来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蛟和那行路的客人。
客人见了展昭后,立刻喊冤,说他是阳武县派遣的打探差人。展昭命人将差人安排了,与他上些茶饭吃。这厮一路虽吃些惊吓,倒也赚了些酒肉噇。
剩下个李蛟,不等到展昭开口问话,李蛟急忙先叫道:“小七哥你先不用说话,洒家只不过来打个头阵,肯定抢不了你的功劳!”李蛟眼尖,一眼看见了有茶饭,这厮不等别人谦让,自己就伸手拿酒肉过来,坐在那往嘴里一个劲塞。
展昭瞅了李蛟一会儿,恨恨的道:“李大哥,我再三叮嘱,不是说让你在东京好好待着?谁让你来的?他们怎么没拦着?!”李蛟回道:“不怨他们!我在东京走着走着,走顺了腿,不知怎么就出了城门,然后就跑到这里了!”李蛟这话儿鬼才相信!
展昭又道:“才刚那个差人说,昨天你们就出来了,饭也没吃,在山上转了一天一夜!我问问你:这么冷的天,穿一件单衣就出来了,大晚上的转到现在,冻坏了怎么办?是不是想让旧伤复发?”
李蛟不耐烦便道:“才刚擦黑,怎么就一天一夜了!”展昭敲着桌子道:“刚刚擦黑?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已经是寅时三刻了!幸好让他们遇见了,不然你两个冻死在山上,也没人知道!”
李蛟厌烦听这些唠叨,一开始装作听不见,只顾抱着碗大嚼。被说得多了,李蛟也就回一句道:“知道了,知道了,打完这一仗我就回去,在东京待得没意思!”没奈何,李蛟这厮气性上来,种谔尚且按他不住,莫说展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