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缄、徐敏忠人马一退,侬军立刻乘胜追击,前方的军情,如雪片一般往城内传来。惊慌之中,仲知州一个劲问身边人道:“派出去的人马回来了没有?曹修和蔡保恭来了吗?多久能到?”
回复的道:“中午的消息,曹副使距离广州已不到百里。路不好走,蔡都监最快后天才到!”仲知州又道:“叫他们全都加快速度,广州这边十万火急,十万火急!”仲简着急找地图呢,正手忙脚乱找不着。丫鬟错把书递过去时,惹来了仲简的几句骂。
伏侍的道:“知州一天没顾上吃饭,身体要紧,多少吃一点。您还得带着众人守城呢!”仲简又骂:“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一会又有人过来道:“仲相公,衙门里众人都过来了,正等着跟相公去议事儿呢!”
因这个话儿,仲简便道:“叫他们都去书房等我,我马上就过去!”说罢仲简拿起茶来漱一下口,重新把衣服理了理,就过去了。
一看见仲简,武将几个人便围过来,跟他讲城防守御的事情。只听见仲简跟一个人争论道:“朱巡检,这样不行!不用把守城的人马分成几拨,没有必要,只留一支预备的就行!侬军势大,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城池守住,等待曹修和蔡保恭这两支援军!”
一会儿朱巡检又说了什么,仲简便道:“好,好,好,器械好说,一会让孙参军给你们拨,多派些人手过去搬!”
正说着呢,另一个道:“仲知州,外面有不少民夫在闹呢,说是要钱!”仲简便骂:“这帮要钱不要命的蠢货!都到了什么时候了,眼睛里面只有钱!没看我在忙着么?着什么急?等守完城再说!”
说话的道:“仲相公,这一次不给不行了,他们要停工!说什么欠了三个月工钱了,蛮人一打来,城内的物价飞涨起来,都快没有米下锅了!”仲简便道:“没米怕什么?役工不是管饭么?跟他们说,有哪个胆敢在守城的事上来要挟我,就按侬军的奸细来办他!就不信了,就这么一帮愚村汉,我还治不了他们了?!”
说着,说着,时间就已经不早了。不点灯的话,众人连地图都看不清了。从人帮忙点上灯,立刻有好几个脑袋凑过来,围在地图那大声争吵,还不时用手比划着。有几个嘁嘁喳喳的,嘴里说一些“蒋偕、曹修、苏缄”之类的名字,似乎在评价些什么。
还有的在喊口号道:“杀蛮夷!杀蛮夷!”、“活捉侬智高、黄师宓”、“为官家尽忠、为知州尽力,誓死保卫广州城!”
晚饭的时候都已经过了,然而众人顾不上吃饭,只拿了几块点心垫一垫,然后又继续商议起来。正在闹闹哄哄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道:“大事不好,侬军已经到城下了!”这话儿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因这一句,一个才刚在喊口号的参军,手里的点心拿不住,“吧嗒”一下掉到了地上。其他的也都吓呆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仲简毕竟是知州,一听见侬军已经到了,立刻要出去查看情况。连知州本人都亲自去,底下人就算心里再怕,也不敢躲着,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面。众人到了城上看时,见夜色下面,乌乌压压的全都是人,把广州城围得铁桶也似。这场面别说众文官没有见过,连仲知州吓得都手抖了。
眼看这厮们帮不上忙,还过来添乱,朱巡检便劝众人道:“城上危险,下面侬军随时会攻城,仲知州还有各位相公,快去下面躲避吧!”好不容易上来了一回,立刻就躲下去不好看,仲简口里便说话道:“朱巡检,各位将士,这一次广州城能不能守住,得靠你们各位了!
眼下咱们必须不分彼此,同生死共患难。倘若我再年轻十岁,我都要披坚持锐,跟众位兄弟一块儿守城!只要这一仗熬过去,大家都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得到,都尽管提!”因这个话儿,军士不少被鼓动起来,在跟着叫好儿。
仲简又对朱巡检道:“朱巡检,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给你办!等事成之后,巡检守城的功劳,我会向赵官家上报的!”朱巡检道:“有知州相公这句话,末将怎么敢不尽力!”
仲简因为不放心,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援军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过来?”朱巡检苦笑了一下道:“仲知州,如今城池被围得铁桶也似,就算有消息也进不来了!”仲简又问:“你在城上看得远,看见远处有什么动静么?”朱巡检道:“除了城下的人马外,似乎又有几路侬军,正在朝咱们这边来了。”
不容易把众文官打发走,朱巡检再去看城下时,也不知为何,侬军迟迟都没有攻城。城里人提心吊胆了一夜,一夜过去了,都没有听见侬军攻城的消息。
谁知道这一夜侬军并没有休息,他们已连夜造好了云梯,一早就开始攻城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战事已愈来愈炽。守城的人少,经过一天三轮的厮杀后,朱巡检已经损失了不少,把预备的人马都用上了。
见情形不妙,朱巡检急忙向仲简请示道:“侬军人多,人马根本不够用!请知州在城内多招些民夫,来帮忙守城!”仲简便道:“莫急,莫急,周参军已经在安排了,明天就能有三百人!”
朱巡检急道:“一天三百的人数太少!知州不如打开库房,把银子一发,怎么没有几千人?预备的人马都上去了,再没有增援,过了今夜,我这里恐怕要顶不住了!”
朱巡检“顶不住”这个话儿,确实把仲简给吓住了。仲简立刻给周参军多派了人手,叫他把征集的人数增加到一千。
周参军还在为难时,仲简便就开口道:“周参军,军情紧急,咱们不必太严苛了,可以把标准降下来!招的人里面,也不必查什么户籍、履历。除了广州本地的人以外,流民若想加入了,进来也行!健壮不健壮全都要,是个人就行!”
周参军道:“这么乱招,倘若有奸细混进来,咱们的损失就大了,这个责任可担不起!”仲简便就安慰道:“就算有一两个奸细混进来,夹在那么多宋军里面,他们还能有那个本事,把所有人全都策反了?!你听我的,只管把条件放宽了就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到明天我就要看到一千人!”
等仲简跟周参军商量完事情,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是入夜子时了。好好的天儿,不知怎么就刮起风来。仲简的帽子被风一刮,立刻从脑袋上掉下来,被大风卷到别处去了。
从人为了捡帽子,跟在风后面一个劲撵。
仲简盯着远去的帽子,心里面隐隐有些不安:帽子掉了,恐怕不是个好兆头,眼前这一关难过了!他心里面甚至这么想:帽子是戴在头上的,难道城破了,蛮人会拿我去砍头么?仲简顿时打了个冷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一路上回来,谁知道这风愈刮愈大,不单泥沙吹到了眼睛里,街上的东西都到处乱跑。因为被风摇晃得太猛,树枝从树上都断下来,才刚还能看见的路面,已经完全漆黑了。等到仲简回到家,浑身上下已成了泥猴,都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了。因为记挂着守城的事,这一宿仲简都翻来覆去的,一直没睡着。
次日醒来,一睁眼仲简就询问道:“朱巡检那边情况怎样?人马昨夜损失的多么?”回复的道:“回知州话,因为昨天那一场大风,把蛮子的云梯都吹折了,得重新造!今晚之前,他们够呛能攻城了!”
仲简立刻欢喜道:“我就说么,怪不得昨夜有那样的大风,是广州注定不该破,老天爷看觑咱们呐!传我的令:把众人都给我叫过来,继续商议守城的事儿!”
过没有多久,众官就都到齐了。这厮们一个个脸上欢喜的模样,都不用说,大风吹折了云梯的事儿,他们肯定已听说了。正说着呢,突然又有个消息道:“大事不好,侬军那边,正在往城里射火箭!”
因这个话儿,一个参军立刻道:“这样的大风,一旦着起来,恐怕到处都能烧着!得尽快组一支人马出来,打好水预备!”这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守住了广州,仲简能得个头功。倘若城里先着起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这时候调拨人马,哪里还有闲人呢!再说外面有这样的大风,人都躲到家里了,还怎么出去征人呢!这个时候的仲简,既害怕朱巡检那边过来人,一开口就要多少个人,叫仲简连夜给他备齐。又害怕朱巡检那边不来人,守城的长久没有消息。
事情都来了,既然仲简是知州,组建人马这件事儿,用不着他亲自办,只要动一动嘴皮子就行。立刻他就发话道:“刘通判,这件事情交给你,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我帮你协调!”想不到突然被仲简点名儿,刘通判在角落里抬起头,好半天才想起来应了一声。
正说话间,突然半空里“轰隆”一阵雷响,紧接着天上便下起雨来。也算刘通判这厮好命,因这场雨,侬军的火箭,立刻被雨水打湿熄灭了。眼看着广州城攻打不下,宋朝援军那一边,已经距广州城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