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极力保持着面容不变,可筋疲力竭的他终究难以控制那些细微的表情。
他先是勉力撑起一副笑容,似是想说朱由检无事。
可随之低垂的眉角,却又将实际情况暴露无遗。
朱慈烺见秦宽面色暗沉,知道自己的装模作样已被识破,只得实话实说的开口。
“父皇,不太好……”
“前日醒过一次,可还没到半刻钟便又昏了过去。”
“现在御医片刻不敢懈怠,可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秦宽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实情况,可心中却越想越奇怪。
“地震坍塌,顶多是被砸伤,又何至于昏迷不醒?”
按道理,就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打听皇帝的身家情况,那也是极为忌讳的。
可眼下情况紧急,秦宽便也顾不得许多,若真有什么事,也得早日谋划安排才是。
秦宽先是十分恭敬的弯腰行礼,随后将自己的疑惑全盘道出。
“敢问太子殿下,陛下可是有什么隐疾?”
见朱慈烺颇有犹豫,秦宽再度追问道。
“太子殿下,现在京师附近受灾严重,北边的蒙古部落又虎视眈眈。”
“臣此去山西,恰逢截获密信一封。”
“如果陛下真的出了什么事,还请太子莫要隐瞒,臣也好为您早做打算。”
秦宽将姜二郎送来的那封信递给朱慈烺,后者一听连忙接过查看。
通篇浏览之后,他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态度不对,朱慈烺又赶忙换上一副愤恨的表情不断咒骂。
可这细微的动作终究逃不过秦宽的眼睛,他松气的原因,心里也能猜的七八分。
正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就此盖过,以免引得他的忌讳。
可朱慈烺却是先一步开口,热情的抓着秦宽的手腕说道。
“原来卿调动兵马是因为此事,孤还以为是东北满清又要卷土重来。”
“成祖五征蒙古,打的他们哭天喊地。”
“孤真想效仿当年之壮举,将这群蛮子尽数杀退,好还大明边境一个安宁!”
秦宽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尽管朱慈烺想简单化解此事,可心里终归还是有了芥蒂。
“北征蒙古的计划臣早有谋划,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待到天下平定之后,臣迟早要将蒙古以及被满清占据之地,重新纳入大明疆土之中。”
“好!”朱慈烺难得的露出一副兴奋的神色,开疆拓土之事,正是他这个年纪最仰慕的举动。
“有卿在,我大明必定万万年!”
话题已被岔开,秦宽也没办法再追问朱由检之事,瞧着桌案上的一众奏折,缓缓开口说道。
“太子殿下且歇息吧,如今陛下未醒,朝廷还需您主持大局。”
“奏折之事暂交给臣,等您睡醒过后,再行批阅。”
朱慈烺点了点头,实在是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了。
“好,那便辛苦爱卿了。”
“来人呐,传各部主事进宫,协助武安王处理朝政,再传御膳房做些点心宵夜。”
“记住,一定要做些软食!武安王一路匆忙赶回,决不能吃硬的坏了肠胃。”
待朱慈烺走后,秦宽独自处理起政务。
御膳房的点心来的很快,原本还没觉得那么饿,可香酥入口,饥饿感顿时被勾引起来。
等到各处官员到来之时,盘子中的点心几乎被吃的精光。
这几人来的途中还在商议,互相猜测是为什么要召自己进宫。
可看到秦宽的面目后,顿时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心想。
“这武安王不是在山西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自己完全不知道。”
但事儿总归是要做的,只得硬着头皮躬身行礼。
天明之时,桌案的政务也处理的七七八八,只是秦宽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
各部官员心知肚明,只能暗中叫苦。
“有没有人给本王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赈灾的粮食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两成,反而粮库中的记录却少了四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粮食问题自是由户部掌管,目光也就不约而同的转到户部的身上。
“王爷……京师地动事发突然,仓促之下可能会有记录缺失。”
“下官定会早日核算清楚,给王爷一个答复。”
“至于粮库之事,这就得问问吏部了。”
吏部官员小眼一瞪,连忙辩解。
“管粮的是你们户部,这跟我吏部有什么关系?”
户部不紧不慢,十分平和且舒缓的提道。
“粮库的粮,不是你们吏部取走的么?这事儿不问你们问谁?”
“礼部也拿了一些,说是祭天祈福、供奉上神。”
“前天取了东西,到现在还没给我签单,不签单子,就没办法上报批红,那就只能是黑账了。”
“噢对了,工部也要了钱,说是修缮城中房屋以及倒塌的宫殿。”
三言两语将吏、工、礼全部牵扯起来,显然是不想自己单独背这个大锅。
刑部、兵部两人默不作声,甚至视线都不看向户部,显然这四城里,他们也没得跑。
“天灾之祸,谁能料到?”
“工部难道就放着京中百姓不管,任由他们流落街头?”
“此次地动来的迅疾勇猛,尽管时间短暂,可大批民房倒塌那是不争的事实。”
“若不给他们临时打造一个安身之所,一旦出了暴动怎么办?”
“兵部的大人,您说呢?”
兵部虽是侧着脸,但仍止不住两眼一翻,瞧着只剩刑部还未被提及,那索性大家一块摊份,谁也别落下。
“此话有理。”
“城内不少关押犯人的牢狱也受到了不小损害,倒塌的也不在其数,是要拨款修整一番才是。”
“犯人不比百姓,他们本就是戴罪之身,难保动乱之时他们不会火上浇油。”
在场的只有六部官员,这番话语下来,看样子是一个都跑不了。
秦宽敲了敲他们的脸色,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账本。
手指敲打着桌面,任由他们互相指责却不阻拦。
六部只能牵扯到六部,那六部之外呢?
秦宽深呼吸一口气,几人寻着清浅的吸气声,也顿时止住口中还未说出的话语。
片刻过后,声音听不出喜怒:“行啊,本王才走了几个月,你们就整出这么些幺蛾子。”
“都有理,都有理。”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