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想必以他的能力,要全身而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想到那个素来木着一张脸的男人,宁玄意还是略感欣慰:“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把疏月从宫中带出交到你手里了。”
“看来你都打听清楚了。”轻扯起嘴角,短短的几句交谈,已经让萧陌找回了曾经的感觉。尽管容颜变了,可她还是那个运筹帷幄、世间万物尽在股掌之间的女子:“疏月有了身孕,再留在雍都实在不妥,我只得冒险将她带离,来南诏看看是否有机会能让她安置下来。”
“疏月有孕了?”诧异地挑高了眉毛,宁玄意着实被这个消息给惊了一跳:“这一路上山高水远、舟车颠簸的,她的身子可还无恙?”
“我也有些担心,所以来这里之前还在打算要找个御医,”提起这事,萧陌的眉头便又不自觉地皱成了一团。他是个大男人,又常年在外行走,府中更是到现在连正妃都没有,要他照顾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实在是比领兵打仗还要困难。可偏生叶疏月又是他的弟妹,堂堂亲王妃之尊,这不尴不尬的,托谁都不合适,他纵然有能力将她安置妥当,但也免不了各种为难。
光看这男人的脸色就能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宁玄意暗自哂笑,随即就扬声唤了侍立在亭台数步开外的朱颜:“你去一趟四方殿,将平南王妃接过来。若有人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是,我这就去,姑娘放心。”微微福身,朱颜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自家主子极其漫不经心的声音:“还是我去跑这一趟吧,顺便给她把把脉,一步到位,省时省力。”
就知道他肯定没走远。失笑地摇了摇头,宁玄意难得客气一回:“也是,你去的话想必也无人敢问什么。那我就先谢过了。”
隐隐的似有冷哼的动静传来,白色的流云袖一拂而过,那人便已经走远了。朱颜略一踌躇,旋即退得更远了一些,亭中再度只剩下了宁玄意和萧陌两个。
“你和他,似乎感情很好?”沉默了好半晌,萧陌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关系匪浅,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她亲口说明。
自从寒枭告诉自己,他所认识的那个云千雪其实并非真正的云家大小姐,而是右相云归远多年前讨伐泽国带回来抚养的灵族遗孤,他就明白,他对她的了解,原来从一开始起就少得可怜。
她叫宁玄意,是泽国灵族的公主,在大雍剿杀那个神秘族群的当天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除开云千雪那一层身份,他对她的了解,便只剩下了这么多。初初知晓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所以眼下,他固执地想要听见这个人亲口叙说,哪怕是关于她过往的任何一点细节都可以。
“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现在,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低叹出声,宁玄意的表情逐渐凉薄,像是被勾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记忆,瞬间就失去了微笑的能力:“如果不是黎烬,我大概真的会躺进昭贤皇后的棺椁里,顶着他妻子的名头,无论生死都摆脱不了。”
“千雪……”看着她再无丝毫往昔痕迹的脸,听着她仿佛冷到骨子里的语音,萧陌只觉得像有刀子在剐着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剐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疼得快要窒息而再不能言语:“对不起,我没能及时赶回去……”甚至于,都不知道她曾被萧隐押入诏狱,受尽了各种刑罚。
那时候,他和萧陵、叶疏狂没有一个在她身边,她孤身一人,在虎狼环伺的雍都中苦苦挣扎,内心该是何等的绝望和凄凉!自己当初明明决定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可是只一眨眼,他就这般轻易地食言了。
“就算你赶回来也避免不了,左不过是再牵连进一些人来,又是何苦呢?”宁玄意从来都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要她迁怒萧陌,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都过去了,多思无益,重要的是以后。”说着,她的思绪便又回到了眼前:“边塞如今的状况如何了?你这般毫无准备地急着将疏月从雍都带离,可是宫中出事了?”
“你的事情之后,萧隐性情大变,脾气愈发暴戾不说,还越来越疑神疑鬼。”想到前些时日偶尔见到那人状若疯癫的模样,萧陌的神情中就满是冰冷:“因为担心叶疏狂和萧陵同去边塞会不受控制,他便将疏月扣在宫中以为人质。刚开始的时候,两边都还相安无事,金沙城也时有捷报传来,直到他亲自派遣杨益作为监军前往西北,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广平侯杨益?”不假思索地吐出这个名号,宁玄意倒还当真记得他。靠着祖上荫封袭来的侯位,明明是武将世家却偏生一天都没有上过战场,笔杆子嘴皮子耍得一流,小心思小胆量也足够,可论及行军布阵、身法武功,他估计最多也就能跨马游个街。根本是绣花枕头,半点都指望不上。就这么个人,畏缩在武官队列里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被派去做了两员沙场悍将的监军,萧隐这一手,玩得不可谓不阴毒。
“对,就是他。”和宁玄意的想法差不多,萧陌对于自己兄长所使的手段,着实也是无法苟同:“他去之后没多久,就听闻军中时有摩擦,并渐有愈演愈烈之势。而恰在这时,疏月被诊出身怀有孕,萧隐便立刻着人将消息传去了金沙城。再后来,我就探听不到半点有关边塞的动静了。”
无论是军情或是私下的音讯,什么都打探不到。整个金沙城,似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般,送去的信、派去的人,均是不见回转,如斯情景,不用多说他也知晓定然是出事了。
果然还是出了岔子。这些天来的不祥之感到底落到了实处,宁玄意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被揪了起来。叶疏狂,萧陵,这两个人难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