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会儿才真正回过神来已经是晚了。因为在月一月二带着人马拼命赶往云州的时候,戚天问所率领的军队也已经对这座大州城展开了最为猛烈的进攻。
虽说云州的守卫在各大州城之间也算不得太弱了,但戚天问这支恍若从天而降的队伍的出现显然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所以仓促之间匆忙应对,只勉强与入侵者战了个平手,却在后续的拉锯战中不断现出颓势来。而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戚天问这一头。大概是被先前的山中偷袭给打出了一肚子的火气,再加上前途未卜、破釜沉舟式的局面,在余副将的领头之下,几乎所有人都是豁出性命、不遗余力地对着云州城狂轰乱打。在这等此消彼长之下,不过一日不到的功夫,素来以铜墙铁壁着称的云州城门就被穿着红色铠甲的士兵们给攻破了。
潮水似的军队滚滚涌入,很快就控制住了州城中的局势,而代表着大雍皇权的九龙王旗也在第一时间就被撤了下来,继而换上了戚家军的旗号。一身重甲的戚天问高踞马背之上,看着这象征权力更迭的一幕,一双沉静之时总是隐约含笑的温润眼眸就禁不住微微眯起,随后,在自己大军的簇拥之下,一路策马徐行地就来到了城主府中。
余副将早已押着云州城主等一干人跪在了院中,一看戚天问过来,当即就笑得灿烂无比:“将军,这云州城里的所有要员,除却守将战死以外,其他的人都在这里了。”虽说他们前头打的胜仗也不算少了,可类似云州这种体量且号称是固若金汤的还是第一回。尽管大伙儿身上都或多或少地挂了些彩,但就士气而言,总体还是十分昂扬的。
“嗯,做得不错。”戚天问难得地语带赞赏,又绕着那垂首跪于地上的云州城主转了两圈,这才悠悠地开口道:“叶大城主,多年未见,不知你可还记得本将?”他倒是没有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依旧还在云州城中,却是故人相见、分外眼熟了。
“是你……”早在他踏进院中的时候,叶明远就注意到了这张似曾相识的容颜,说实在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再见到面前的这个人,更没有想到,居然还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戚天问,原来真的是你……”先前朝廷言明有人造反作乱之时,他还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以为只是恰巧遇到了同样的名姓,却不曾料到……
“是啊,可不就是我么。”稍稍扯动了一下嘴角,戚天问在他跟前站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口吻一字一句地道:“说起来,本将还真是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我又怎会被发配到冀州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还一呆就是那么些年呢?”其实最早的时候,在齐佑的暗中运作之下,萧陵只是让他转至云州,在城主叶明远的麾下当一员副将,也算得上是爱惜他才华的意思。然而就是面前的这个老家伙,出于怕惹事的心理,直接便婉言拒绝了,甚至还特意给自己推荐了一个更为恰当的去处,这才导致他最终流落到了万分偏远的冀州,以至于一度失去齐佑的庇护,硬生生吃足了苦头。如今易地而处的这种会面,又怎能不令他生出无限的唏嘘感慨来呢?
叶明远望着眼前这个连笑意都掺杂了无数冷意的森然男子,一时之间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过去的事,我做了便是做了,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你要报仇,要杀要剐都随便,只是万万不要牵连城中的百姓,他们可都是无辜的。”他一直都不是个爱揽事的性子,当初一听说戚天问是那等脾气暴戾之人,他就担心之后会不得安生,所以才提出了冀州的建议。戚天问恨他,也是理所当然,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冤枉委屈,唯独这满城的百姓,却是他始终都放不下心的所在。毕竟,他作为一城之主,没能保住云州不失已是天大的罪过,倘若再让百姓遭受苦难,那就真的是万死难赎了。
看着当年的仇人只摆出一副心如死灰的绝望模样,戚天问不由地就挑了挑眉:“哦?本将倒是不知,叶大城主原来还有这么爱民如子的一面啊。只不过,”他忽地轻笑了一声,声调间极尽讽刺挖苦,听得叶明远霎时就咬紧了牙关:“你若是真有这样的心,就该好好守住这云州城才是,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让我等闯进来了?”
是啊,不仅让人攻破了自云家军接手之后就再没被外敌进犯过的云州城门,就连他这个堂堂的城主,如今都沦落成阶下囚了。叶明远死死地攥紧了双手,极力不让自己的满腔悲愤流露出来。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戚天问的双眼,饱经沧桑的面容之上只余淡淡的哀戚:“是我大意轻敌,以为你根本就不会走云州这一条路径的。”事实上,不止是他这么认为,就连他们的陛下,那远在雍都的萧隐,也在同一时间派人增援了临关城。他至今都没想明白,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戚天问是如何敢带兵翻过冰霜凝结的陡峭岩山的。而且,还是以这般迅捷的速度,甚至都躲过了自己派出去的巡哨,悄无声息地就完成了对云州的包围。他都没来得及向临近的洛州发出警告,更不知晓这边陷落的消息会在什么时候才能传到雍都。
“呵,这天下还没有我戚天问不敢为之事!”当即便冷哼出声,戚天问的态度不屑至极:“我既然都在谋夺这大雍江山了,你以为一个区区的云州还会放在我的眼里么?!”说完,他转过身去,提步就走,连一个眼神都再没有抛给这边仍旧跪着的一干人:“放心,本将从不以杀戮百姓为乐!至于你们,便先都去大牢里待上一阵子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