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烈冷哼一声:“无论是那个被抓的蜀山弟子,还有我们如何能翻越通天山脉,我都不会告诉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趁早杀了我吧。”
张子默道:“你不愿意说,那就聊点别的吧。聊聊我娘,在你们心中,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聊聊当年的事也行,我在蜀山看过卷宗,但是描述得不太详细。”
卞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临渊王朝历任帝王一般能活多少岁吗?”
“不知道。”
“不到六十。”
“怎么这么短命?不应该啊。”
卞烈沉声道:“魔族有一个绝对的规则,必须向北冥家臣服,这是刻在血脉中的禁令。不是压迫,而是救赎。没有北冥家的历代帝王,魔族早就被天启王朝灭族了。你既觉醒血脉,应该看过在远古战场的北冥家先祖北冥烈吧?”
“看过,怎么了?”
卞烈道:“这是每个魔族觉醒血脉时都会看到这一幕,这是北冥先祖在提醒我们,即便现在是魔族,也不要忘了自己曾是人族。我们曾是人族时,年年被天启王朝进攻,死伤无数。最惨的一次,直接被天启王朝大军攻到国都大荒城下,眼看就要国破家亡。也是那一次,北冥先祖献祭部分族人觉醒血脉,成为世间第一个魔族,随后带着剩余族人全部入魔,打退天启王朝大军。功过是非且不论,没有他,临渊王朝已经被灭国。北冥先祖离世前,为了魔族不衰弱,也为了北冥家的顶级血脉不断绝,在北冥家血脉中定下了一个不能违背的规则。后世北冥家的子孙想要被立为储君,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卞烈一字一句道:“能超越上一任帝王。”
“什么!”张子默心神剧震。
卞烈缓缓道:“一旦帝王立了储君,就会准备传承仪式,将一身修为感悟全部传给下一任,甘心陨落。因此历任帝王虽然短命,却是一代比一代强。”
张子默嘴巴张得老大,却什么也说出来。
卞烈道:“你娘十岁上战场,从打扫战场的武卒做起,战功累累,十五岁便拜将,二十岁领兵攻上天门关,只差一点就能攻破天门关。你知道攻上天门关意味着什么吗?天门关是魔族不可逾越的天堑,年年往前修建推移,压缩魔族的生存空间。在此之前,从来没有魔族能踏上天门关,你娘是第一个。若不是当时天启王朝强行抽调大部分门派的修士前往天门关戍边,再加上援兵不到,你娘恐怕已经踏平天门关了。可即便是这样,你娘依旧一步不退,最精锐的六十万征剿军打得不足十万。此战虽然惨烈,但据那些活下来的老兵说,他们没有一个人后悔的。因为那一战过后,天启王朝的那些软骨头整整三年不敢出天门关。你娘的黑龙旗一亮,那些软蛋就会吓得魂飞魄散,哈哈!”
“那一战后,你娘被封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临渊王朝十二支军队,有六支在她麾下,我所属的血魂军,还有之前找你的黑煞军,都曾归她统领。在军中,你娘的威信甚至压过了坤禹帝,更别说当今的陛下了。”
“除此之外,你娘无论是心性修为谋略兵法都是顶尖。那时候,所有人都相信,你娘会带着临渊王朝攻破天门关,攻入天启王朝。她二十三岁因战功再次受封秦王,二十五岁被册立为储君。若无意外,她会是史上第一任女帝。血魂军曾经因为叛乱被打散整编,我是近几年调来的,虽然没能亲眼见过她,不过军中许多老兵都对她很推崇,所以关于她的事我听得倒也不少。”
“什么叛乱?”张子默问道。
卞烈叹了一声:“这就是我刚才为什么要跟你说北冥家的传承仪式,你娘被册封太子没多久,坤禹帝便已经开始准备传承仪式,可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娘和你爹去了远古战场,消失在那块无字石碑前。传承仪式一旦开启,便不可停止。坤禹帝苦苦支撑三年,你娘还是没回来,最终只能将帝位传给当今陛下。而你娘再次现身时,已是二十多年后了。”
“说句犯忌讳的,陛下当年确实被你娘压得挺惨。所以你娘一现身,陛下就调军截杀。但他还是小看了你娘在军中的威望,这道圣旨一下,哪怕时隔二十多年,你娘统领的六支军队还是全反了,率军来救你娘。我听一个老兵说,你娘当时肚子已经大了,但还是亲自带兵连杀十几场,把围剿的军队打退,然后在军队的护送下,和你爹进入了通天山脉。在此之前,从没有魔族能翻过去。直到九年前吧,你娘在镇岳王朝现身的消息传回来,朝中才意识到你娘已经翻越通天山脉了。就是沿着她留下的痕迹,我们才找到翻越通天山脉的办法。当然,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其实这句话已经算说多了。”
张子默目眦欲裂,身上魔气不受控制涌出。
“我娘怀着我上阵杀敌,多久的事?”
“十五前吧,你今年多大?”
张子默紧咬牙关,一字一句道:“满十四,在十五。”
“那对上了,算上怀胎时间,你娘从远古战场出来时就已经怀了你,人族孩子都是早产,魔族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能行动,怀个一两年也正常,中间这叛乱还打了半年呢,差点把国运打没了,还好结束得快,要不然天启王朝就要举国进攻了。”
“我虽然没见过你娘,也没在她麾下战斗过,但还是打心眼里佩服她。不为别的,就为她能把她的黑龙旗插在天门关上。那可是天门关啊,天门关外,赤地千里,全是魔族为了攻天门流的血,只有你娘做到了。哪怕你娘离开临渊王朝这么久,曾经跟随过你娘的那些人,私下里还是经常会说起她,一般都会称呼她的军职,大将军,或者是秦王,太子殿下。当然,没人敢叫长公主,会被老兵骂死,因为你娘最烦别人叫她长公主。而且如今朝堂上,支持和怀念你娘的也有不少。唉,差不多就说到这儿吧,能想到的我都说了,就当是死前的念叨吧。”
张子默沉默许久后,这才以低沉的声音开口:“听起来很陌生,跟我记忆中的娘亲好像不太一样。”
在灵溪村的娘亲,温柔贤惠,每次他在外面玩的一身泥回来,娘亲总是笑着会给他洗干净,给他补衣服,带着他玩。娘亲虽然不会做饭,但会用花露做好喝的蜜浆,每天晚上都会讲故事哄他睡觉。
无论从哪方面看,好像都跟卞烈口中那个拥有雷霆手段的临渊王朝大将军不沾边。
不过现在想想,小的时候,娘亲虽然不怎么抛头露面,可在家中什么都是娘说了算,父亲很宠娘,对娘好得简直可以说百依百顺。
而且娘亲的性子也不像普通家妇人那般软弱,更多的是潇洒与随性,对他的疼爱更是没有止境,每次他调皮犯错父亲要收拾他的时候,他就躲到娘亲怀中,娘亲只要眉毛一挑,说一句你敢打我儿子,父亲就会悻悻作罢,然后狠狠骂他一句臭小子。
联想到打开黑匣子时,父亲给他留下的信中曾说,当初父亲为了太玄经深入临渊王朝,却被娘亲追杀。
如此强势的娘亲,也不知道父亲当时怎么追到手的?
张子默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笑容满面,可眼神随即又黯淡起来。
他已经很久不敢想爹娘了。
卞烈见张子默一个劲的傻笑,不耐烦道:“小子,发什么愣呢,赶紧动手吧。”
张子默这才回神,温和道:“你走吧,你告诉了我关于我娘的事,我不杀你。”
卞烈一愣:“你确定?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我这一走你的行踪就会暴露,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找到你。”
张子默耸肩道:“找就找吧,反正闻人羽被你们抓了,迟早也要碰上。你们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你们呢。你回去以后,记得跟你们领头的说,想要太玄经,把闻人羽带来再谈。他要是有什么损伤,那就别谈了。”
卞烈哈哈大笑,从随身百宝袋中取出一个酒囊。
“你小子有点意思,这酒我藏了很多年了,敢不敢喝?”
张子默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酒囊痛饮一口,喉咙中那股火辣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大喊一声。
“好酒!”
卞烈也喝了一大口,赞道:“这才是我魔族的男儿,有血性,我欣赏你!下次见面,我们还是敌人!”
张子默抢过酒囊,又喝了一大口。
“好,我敬你,敌人!”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各自离去。
张子默在空中飞了许久,才将那酒劲散去,将手上紫金戒指摘下挂回脖子上,喃喃道:“心外非勇,老头子,我有点明白了。哪怕你没有给我任何力量,可既然我接下你给的任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往无前。我要回去救蚩瑶,哪怕敌人很强,强到我无法抗衡,但我的心中没有任何畏惧。心外非勇,心中勇敢才是真的勇敢。我心中的勇气,来源于爹娘和小雪,我会找到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