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子夜嘴角慢慢勾起，在乔澈释放出赤红血雾的瞬间，她已经明白一切。
不知不觉间，她已侧身在乔澈身旁，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天魔。”失神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短暂的僵直过后少年挥刀向身侧斩去，动作凌厉而迅速。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手中那把刀带有斩断万物的锋芒，所过之处皆起飒飒风声。灵力注入后的那把刀真正拥有了灵魂，无时不刻地搅动场中灵力，使得结界内的灵力逐渐变得不安定，这是灵力场崩溃的前兆。
主动拉近距离的那一刻起，子夜就知晓自己不能再躲。见刀刃向自己砍来，她冷笑一声，在手中幻化出一把玄黑重剑，抬手挡下赤红刀刃的攻击。哐当一声，这两把武器都非凡品，撞在一起时发出的声响足以震响比试台，连台下的人都隐隐能够听到这撼天动地的响动。
乔澈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那柄剑，能够接下断空刀一击的武器实属罕见，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他在发愣，子夜却不陪着他发愣。神识海中灵力已经蠢蠢欲动，她挥剑破开眼前赤色血雾，层层气浪将乔澈打醒，而当他回过神时，血雾中隐隐透出一双灿金色的眸子，流光溢彩，似乎将漫天星辰都放了进去。
“啊……又是赤色，不如你也叫赤刀好了。”她玩世不恭地笑到。雾气迅速汇聚叫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但他想那张脸上一定是令人憎恶的表情。
“本公子不稀罕！”断空刀再度挥起，他的灵力以及这把刀对于这些血雾有天生的吸引力，每当他动用灵力时，总会有层层血雾攀附其上。
簌簌金箭从天而落，在短暂的一瞬间，台下的人们能够看到场中的情景，也只是一瞬。
那金箭自然不是为了帮人照亮而出，子夜操控着手中的九支金箭，这是仅存的九支。金箭落地的场景固然好看，但真正有用的也只有这九支。《苍茫书》中有言，凝气为箭，分刺九位，吞噬星源可杀万物。
这九支箭，正是由吞噬星源所化。
金光穿破血雾，直冲乔澈而来。他本想抬刀挡下，却不成想那携裹着金光的利箭竟然直接穿透断空刀，直直刺在他的手腕上。可这样也只为他带来一阵刺痛，金光逐渐消弭在他手腕处。
不等他扭动手腕，另一箭已经破空而来。可这次他却不再慌张，反而是嗤笑道，“你是在挠痒痒吗？如果只是这个水平的话，不如等死好了。”……平白浪费一把好剑。
他更多的是在惋惜那把剑，那是把好剑，但似乎不在一个好主人好里。
子夜并不理会他的挑衅，雾气背后那张脸上仍是胜券在握。
天魔的构成与人类一样么？
翻阅古籍时，子夜偶尔会发出这样的疑惑。未到北荒前、未结识乔容前，她无从得知问题的答案。人类被禁止与天魔交流，除却北荒外，没有哪一个地方的人类愿意与天魔有交情，因为天魔象征着邪恶。
而在结识乔容后，她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那是不一样的。
虽然都是血肉之躯，但天魔生来与人不同。
为何会称为天魔呢？最初的魔由滋生于天地间的邪气而成，这听起来似乎与不化骨之类的邪物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魔是会繁衍的种族。
魔化身人类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便是第一代天魔。那是存在于古早时代的传说，真相事实已经不可考，生存于北荒之外的人们只能通过只言片语去了解这个种族，而后为其打上邪恶的标签。
魔会诱惑人类，为了使子嗣诞生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但那是魔，而非天魔。
繁荣壮大后的天魔一族开始鄙夷人类，他们视与人类结合而诞下的后裔为异类，却不愿回忆起自己最初也是如此诞生的。几千几万年过后的如今，天魔与人类之间已经成为世仇，在这种环境下人魔结合而生的后裔处境格外艰难。
不巧的是，子夜生平认识的第一个天魔——乔容正是半人半魔的产物。
天魔比起传统的魔更为强大，拥有人类血统的天魔才是真正的天魔，这一点在魔族内部早有讨论，但他们不愿意屈尊降贵去临幸一个人类，这有失魔的脸面。
千百年来的惯性思维使得魔族宁可式微也不愿意与人交好，直到魔族一位不受宠的皇子爱上人类，并与之结合，他们诞下的子嗣力量远超魔族任何一位。毫无疑问，这才是真正的天魔力量。
然而荒唐的是，魔族并未选择破开两族之间的禁忌，反而是选择囚禁皇子、杀死他的爱人，最后再抢走他们的孩子。
因为这是魔族未来的希望。
每每想起乔容同自己将故事娓娓道来时，子夜总要抱怨一句魔族好蠢。她不是看不到乔容脸上的悲伤，那对为魔族诞下最强天魔的夫妻正是他的父母，而那位天魔是谁昭然若揭。
虽然乔容长着一副不善打斗的脸，但鉴于他所说故事与传闻，子夜总固执地认为乔容身体内一定掩藏着撼天震地的力量。每到她说出自己的猜想时，乔容总会温柔轻笑，并不多解释。
可那位力量强悍的天魔一定是乔容么？
不一定。
曾经在心中历久弥坚的想法在此刻被打破，能够挥动天魔断空刀的人就在眼前，她不信也得信。
乔容是怎么说的来着？
“魔族是很脆弱的生物，躯体全凭灵力驱动，封闭其五感，一旦切断灵力来源便会如山倒般的轰然倒下。”
哪怕强如神仙的天魔也有必死的方法，那即是彻底切断他的灵力来源。《苍茫书》下卷是为生杀之卷，她仍记得那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骇人手段，其中最为不起眼的便是封闭灵力来源。
魔依靠四周灵力而生，人类依靠灵力增强己身。
这天生就不一样。
杀人的手段或许放到天魔身上连根头发都削不掉，然而或许只是折磨人的手段就足够令天魔死亡。
利箭破空的声音极其悦耳，子夜收起余下四只利箭，灿金色的眼眸注视着第五只箭刺入乔澈体内。
她不想杀人，但她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