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情况完全出乎子夜的意料，这导致了她现在连手里的地图都不大敢相信。虽说她相信江逾白不会骗她，但既然那些妖兽已开灵智，搞不好会产生些令她措手不及的情况，比如……遭遇妖兽迁徙。
十万大山内的妖兽毕竟也是从普通野兽化来的，多多少少保留了身为野兽的天性，而最明显的一点便是避祸趋福，一旦有危险降临身边时，它们通常会采取迁徙的办法来躲避灾难。即便是作为受本能驱动的妖兽也会这么做，更遑论那些已开灵智的妖兽。
最麻烦的莫过于这种情况根本不可预测，因为她不是江逾白，没有那么强的灵力来为自己排查危险。而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办法来避开风险，要不自己运气爆棚一只妖兽都遇不到，要不就倒霉到每走一步都是妖。
至于市面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歪门邪道？子夜心道那玩意要是能当了真演算师就可以集体自裁了。
虽然不少自称修士的江湖骗子常以算命为借口这人间招摇撞骗，但真正的修士反而不会算命。且不说泄露天机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单是妄图与天道博弈就已经算是违禁之事，一旦做出来搞不好会被天道整得很惨。
而真正能演算天机的只有演算师之流，他们能够从卦象星象中得到天道的指引。那通常是个模糊的信息，只有深入研究后才能理解其中含义。
不过演算师中很少会有修士，他们之中仅有一小部分人能修道，大部分人活到四五十就已油尽灯枯。
这些人要不天聋地哑，要不身体有缺陷，再要不就是命格坎坷一生多歧路。总而言之，演算师大多都活的很苦，奇怪的是也只有这样的人修习演算术时不会被天道记恨。
大宗门往往会在门内养几个演算师，投入资源不多却能收获一个忠心耿耿的弟子。对于大多数有缺陷的人而言留在宗门远比在外流浪的好，他们欣然接受这样的利用。
子夜生平第一次取找演算师为自己算卦是在被派往北荒之前，面容温和的灰衣女人用一面玄镜揭示来她的命运——大凶亦是大吉。
时隔多年她仍旧记得那女人侧身在她耳边小声说过的话，“往事不可追，当断则断。”
彼时她年轻气盛对于玄之又玄的东西不屑一顾，直至多年之后她被关押于临天阁中二十年，忍受过无边黑暗带来的痛苦才明白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当断则断，当断则断……
“子夜。”正当她思绪飘远之际，女子沉闷的嗓音再次将她唤回现实中。
都到这会儿了，哪怕她不用看也知道会是谁。要是换个男子说不定她还会问一句是谁，但眼下这里除她之外只剩一个女子，根本不用猜。
“你不用陪廉朗吗？”子夜懒得扭头，直接就背对着她说话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第一天。”
你们坦白心意的第一天。
“没有那么腻歪。”杨安回答得极迅速，“阿朗他是个知分寸的人，现在该做什么他清楚的很。比起我，现在纪磊更需要他。”
听闻此言子夜调侃道，“看来你还是个贤内助。”
“自然不是。”她缓缓走到子夜身前答道。
或许是受到爱情滋润的缘故，杨安看起来要自信很多。尽管她浑身的阴郁气质未褪去，但怎么看也比之前要开朗些。
“你想说什么？”
子夜猜杨安来此是因为有事要说，不然没必要来找她闲聊。她知道杨安的秘密，那是几乎可以毁灭杨安与廉朗恋情的秘密，杨安若是不蠢的话，不会三天两头来给她送把柄。
不过她的确高估了杨安，或者说，患得患失的人。
听到子夜的话语杨安沉默片刻，她很明显在纠结些事情，那是从面部表情上就能观察到的神情，又省了子夜一些脑力。正当子夜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杨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问道，“子夜，你有成为过其他人替身的时候吗？”
这个问题太直白了。
子夜微微摇头，“我从来只会让别人成为我的替身。”
她有资格说这句话，傲慢归傲慢，但对于目前的她而言这句话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好羡慕你这样的人啊。”杨安暗了暗眸色，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向往，“长得好看不说还能认识很厉害的人，最后居然还能把易瑶的活儿给抢下来。”
杨安发自心底的羡慕在子夜听来又是另一回事，尽管她明白杨安说话时没有考虑那么多，但这难免让她感觉不适。
“和廉朗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吃过猪肉她总见过猪跑，认真开始为杨安排解情感问题，免得自己又听到什么刺耳的话。
“阿朗他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杨安了。”眼前人又是纠结好久才把话憋了出来，“不是我，而是杨安，那个原来的杨安。虽然我也很喜欢他，也明白现在和他相爱的人是我，但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也很正常吧？”
“你明明自己心里很清楚。”她抬眸看杨安一眼，极致的冷漠凝在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兴趣。
“可……”
“没必要说车轱辘话，说多了容易自我说服，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语毕，子夜便又低头开始看地图。沉默的气氛替她给杨安下了逐客令，在杨安转身离开前她给出了最后的建议：“如果有什么疑惑的事情最好去问本人，旁观者很难帮到你多少，无论换谁都是一样。”
此刻她的的确确觉得感情是件麻烦事，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指别人。
修道之人大可拥人世财富不撒手，也可结婚生子享天伦之乐……甚至连断绝七情六欲都不是必要的。不过修士若是沾上这些，尤其是感情，多半免不了命中一劫。这一劫熬的过去便是三花聚顶、仙籍加身，熬不过去便是妻离子散、有情人生离死别。
清心寡欲、无思无虑，方可成就大道，她难得承认一次老祖宗诚不欺我。
她喟叹一声，为人世间痴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