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丝抱着猫走到大门处，转头看去，阿尔比尼娅与伊斯科特正并肩站在一起目送她们离开。在伊瑞丝的视角里，对面二人背对着散逸白光的路灯，面容都显得模糊不清。
*
夜色浓时，风托起一封由黑漆印封口的信件，慢悠悠滑入开了一条小口的窗底，然后被一只手掌稳稳托住。
屋里没有开灯，只听“咔嚓”一声响，微弱的火光于黑夜与静默中亮起，读信人半侧脸庞被光芒照亮，另一半则沉浸于阴影之中。
半晌，火苗自信笺边缘开始席卷，借着自窗外吹入的风迅速吞噬了全部的纸张。
皎月从散开的乌云后露面，倾泻而下的月光勾勒出了窗外模糊景物的大致轮廓。
“……”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已经换了血？所有人都在逼你去死啊。”
她在心里低语，面上挂着月光也映不出的浅淡微笑。
“那……你就早点去死吧。”
漆黑树枝的阴影悄悄攀上了银发少女微扬的嘴角。
*
“老头，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伊瑞丝皱着眉，看着智网上那条显示着“恭喜你，又多了个妹妹啦！”的消息。
对面不疾不徐地打出了一条回复：
“资料发到你的旧邮箱了。好不容易安排进去一个探子，你给我珍惜点，这次的事就别再麻烦人家了哦~”
对面紧跟着发过来一张“小熊么么哒”的表情包。
伊瑞丝沉吟三秒，打出两个字：
“卓雅。”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回，伊瑞丝的手指微微一动，点进了邮箱发来的文件。
随着不断往下看的动作，她的笑意一丝丝减淡。最后，她面无表情地发出消息：
“过几天要不要陪我去游乐园？叫上你爷爷［玫瑰］［玫瑰］”
智网火速弹出新回复：
“好，我去看看车票。”
伊瑞丝对屏幕沉着脸好一会儿，放下手臂向后一靠，然后无预兆地笑了。
她正面对的，是窗外漫天绚烂的星子，和窗下满桌面的凌乱血迹。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低声絮语：
“好饿啊……”
血迹随着她的走动在地上蜿蜒开，她拖着一地血痕走进厨房，冰箱开门声响起，随后是一阵杂乱的翻找声。
很快，穿着学院墨绿色制服靴的双脚挪回椅子前，缓慢的咀嚼声惊扰了空气，干净的纸巾一下下擦拭着脏乱的桌面。
咀嚼声停下的时候，桌面已经重新变得整洁，她将白纸摊开在身前，提笔仔细梳理着想法。
“……”
“麻烦。”
将写满的纸揉作一团，她烦躁地咬唇，沉闷且嫉恨的眼神撞向被窗棂框起来的天宇。
“凭什么只有你可以肆无忌惮呢？”
苍白嘴唇张合间，又有血液自嘴角溢出，她不耐烦地抬起右手想要擦掉，忽感手上传来一阵钝痛。
半晌，她挪开落在右手上斑驳血迹的视线。
那是换血前最常使用禁忌魔法的手。
享受过力量带来的快意，只凭一次换血就想付清代价？
看，这就是后果。
伊瑞丝闷闷地笑了。
“所以，是我自作自受？”
她托着这具曾险些被彻底置于枷锁之中永不见天日、又靠着拼死一搏才勉强窥见一丝光亮的疲惫身躯摇摇晃晃地向月亮伸出仍滴着血的右手。
“指了月亮的人会被割耳朵——能不能连同我耳边吵闹的声音一并割走呢？”
她的另一只手慢慢捂住了左耳。
那里，也缓慢地渗出了血迹。
身后幽微紫光闪烁，是一道逐渐勾勒成型的传送法阵。
完全复制……克隆人……初步形成语言功能……确认已产生学习意识……
她回忆着密密麻麻的资料上一个又一个字眼。
“下一步，应该就是杀了我吧。”
她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都要生不如死啊……”
“千万……一定——”
“都要生不如死啊。”
文件里清晰且丑陋的胚胎培育过程相片在脑海中铺开，恨意与愤怒交织淹没思绪，发颤的手臂哆哆嗦嗦地点燃桌上的纸团。
夜里紧接着响起的，是呕吐声。
待到那双窥视的眼睛离去后，伊瑞丝的手攀住桌缘，睁开了幽深似海底的眼睛。
*
“对，就是过几天的事。这次要是你再临阵脱逃，他们可要闹了……”
蓝发少年将一张邀请函按在桌上，笑吟吟地对着自己的兄长道。
“……那次是因为紧急情况。”
“行吧，反正你到时候记得别一直沉着脸，把大小姐们吓跑了怎么办？记住哦，这是特地给你补办的相~亲——”
“你也想去？需要叫上安吉莉亚小姐吗？”
“？不！我不想！！你别！！！”
二人吵闹间，桌上文件被风吹动，卢修斯瞥见几个字眼，讶然道：
“进度这么快？我刚开学那会儿才把数据给你。过不久就能开始学冰系魔法了吧。”
厄尼斯特觑了一眼文件，摇头：
“那是几个星期前的报告了。”
卢修斯安静了片刻，神色复杂地问道：
“那你会杀了……”
手指轻敲桌面，卢修斯被那声音截住了话头，噤声了。
他看向厄尼斯特，只见对方已经不紧不慢地展开了绘着花枝与藤蔓的华丽邀请函信件，并道：
“你这段时间看紧亚莉克希亚。”
卢修斯只好点了点头，没和以前一样问这次的任务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厄尼斯特察觉到屋外那道熟悉的气息已经离去，才将那封邀请函放下，转手就扔进了抽屉里。
卢修斯眨眨眼，仿佛毫无所觉，又仿佛洞悉一切，仍然不敢吭声。
厄尼斯特与他对视半晌，卢修斯轻轻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次日，家族实验室里，厄尼斯特单手插进风衣口袋，与一路上走过的研究人员颔首算打过招呼，便看向不远处紧闭的金属门。
有人及时走近告诉他：
“是格拉西亚家主在里面。”
厄尼斯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便到了一旁等候。
没过多久，格拉西亚从门后走出，见到厄尼斯特时微微一笑：
“早。”
厄尼斯特也道：
“早。”
二人没有进行过多无意义的寒暄，而是迅速切入正题。
“是实验出了什么问题吗？您知道，实验体很快就会被投入使用了。”
“不，实验体的状态很好，我和‘埃西莉亚’聊了聊。”
格拉西亚凝视着他，加重了“埃西莉亚”的音节。
厄尼斯特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有些怔愣。
“我听说，‘伊瑞丝’在交流赛的校内选拔赛里进入了前十名。很了不起的女孩儿，不是么？”
一会儿“埃西莉亚”，一会儿“伊瑞丝”，厄尼斯特暂时不打算说话，想先等她发挥。
果然，格拉西亚也没打算给他发挥的余地。
她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埃西莉亚’。你呢？”
厄尼斯特不感意外，只是平静地取出口袋里的物件：
“很巧，我也一样。”
格拉西亚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眉眼松了松：
“你一向很了解我。记得把多余的东西处理干净。”
多余的东西……
厄尼斯特目送她离开，转头看向虚掩着的门，掩下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晦暗。
他将物件重新塞回风衣口袋里，缓步走向门口。
“把乌利希叫进来。”
“菲妮克丝女士昨晚为了实验体的心理问题熬了个通宵，这会儿不让人打扰她休息。”
“知道了。”
厄尼斯特于是独自进了门。
昨晚还有心理问题，今天一早的状态就很好了？
厄尼斯特敛眸，稍微攥紧了口袋里薄而质地坚硬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