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赛会在新学期接近期末时开始，在这个寒假结束之前，学院就要把他们的报名表交上去，因此——
“重测天赋？”
厄尼斯特点了点头：
“常规流程而已，只是为了确保参赛选手的天赋信息没有错漏。”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出门了？”
“对。”
“什么时候？”
“明天。”
“可是天气预报说明天下雨。”
“……那边要求必须明天去，过时不候。明天早上我会叫你。”
伊瑞丝瘫倒在椅子上。
厄尼斯特看得出来她很……不情不愿，但这事儿他也没办法。他缓声说：
“除了重测天赋，学院还会统一安排参赛合同以及资源分配相关合同的签署，每个人都不能缺席。”
“……知道了。”
厄尼斯特走之后，伊瑞丝仰躺着盯着天花板，良久无言。
次日。
重测天赋的流程很简单，在学院的检测室门口排队，排到了就进去按个手印，检测仪器自动给出结果，最后登记，完毕。
伊瑞丝的最终结果是A+，比她第一次测的时候高了一个小等级。
天赋等级的后期提升是很少见的，但大家都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圣弗格森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百位参赛选手中基本上是人人A+，伊瑞丝作为前十不是A+才会让人感到奇怪。
别人或许会对她等级还能进行后期提升感到疑惑，但伊瑞丝明白，自己第一次测试时候的状态受到逆点的压制，跟现在完全是两回事。
……不过，如果她当时放出来的不是冰元素而是逆点，那也是妥妥的A+——还能额外享受十分钟内被拷上带走喝茶的“贵宾级”待遇……呵呵。
她能确定自己等级的恢复是在换血之后开始的，换血使她体内的逆点全部被清除，她不需要再分出大量的元素去压制蠢蠢欲动的逆点，自然是想怎么调动元素就怎么调动——身体修养得差不多之后，再好好练练手感，很快就能恢复从前在劳伦斯大杀四方的风姿。
一般而言，修习了禁忌魔法意味着彻底放弃了传统元素，可如果体内没有自然元素死死占据身体的一席之地，那么哪怕是换血也无法拯救禁忌法师——因为在换血结束后，该法师会因体内没有自然元素支撑立即崩溃——血肉溃散的那种崩溃。
就像被蚂蚁啃食了全部血肉的大象，即便外表完好，甚至还能展现出超越以往的魔法力量——但等到蚂蚁全都离开这具内里已空无一物的躯壳时，大象躯体的结局必然是溃散如被风吹过的尘埃，或如失去支柱骤然倾覆的大厦。
但假如在最初接受蚂蚁的侵蚀时，就坚定不移地把心脏、肺腑等重要器官所处的区域列为蚂蚁禁入之处，那么等将来蚂蚁尽皆离去的时候，这具躯壳就还不算空无一物，还有等待身体的重要命脉休养好后自发组织起已失去的血肉的重生的机会，如果足够幸运，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大象的躯体还能恢复如初。
在被逆点占据的身体中，自然元素的存在就如护住大象重要命脉的蚂蚁禁入区，筑起了禁忌魔法师生命的最后防线。
但自然元素与逆点就如水火不相容，同时存在于一具躯壳内——听着简单，实则残忍。
这意味着体内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对立能量的碰撞、排斥，对于肉身与精神都是十足的折磨，绝大多数在体内留下了自然元素的禁忌法师都是在这样难挨的折磨中肉身崩溃死去、或精神崩溃自我处决。
过去有些时候，伊瑞丝会觉得自己就像是身体留了部分血肉、又缺了部分血肉的不完整的、摇摇欲坠的大象，下一秒身上的组织和器官就会溃散一地。
更何况……她还是一头在不断吸引蚂蚁入体、同时还不断扩充蚂蚁禁入区的疯狂的、不留余力地挑战极限的大象，失败的风险比任何禁忌法师都要高——
收益，也远比任何禁忌法师都要大。
就像现在，她摆脱了逆点，同时在成长过程中努力吸收的自然元素和练习的传统招式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使她还算安然地度过了实力低谷期，迅速回归巅峰——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实力的过渡期上。
每一步都着实大胆，也着实辛苦。
她踩着自己完全崩溃的底线，及时变更了自己的状态。
只是在那之前的记忆……并没有任何外部条件要求她遗忘，但她下意识地不愿回想，不肯再撕开自己丑陋的伤疤、露出血淋淋的腐肉以直面汹涌而尖锐的痛苦。
只要不去刻意回想就好了，只要不再重新直面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煎熬，可以好好安排今后漫长……或许短暂的人生。
谁也不知道大象再生出的单薄血肉能支撑这具庞大而损耗过多的躯体多久。
她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呢？
假如一开始她没有选择报仇这一条路，或许，她现在只是一个虽然常年藏头藏尾、但身体健康、精神轻松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不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赌禁忌魔法的仁慈，也不会让自己被折磨成那种鬼样子……
想到这里，伊瑞丝心里一阵恶寒，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回过头，是拿着检测报告的厄尼斯特。
“你在想什么？出了一身汗。”
伊瑞丝一怔，她对这人怀有发自心底的恶感，此时没能像以前一样很好地掩饰起来，她不甚自在地道：
“没什么。你能不能站远点，我有点想吐。”
厄尼斯特后退了几步，却还是看着她。伊瑞丝是真的没骗他，在她被“过去”两个字刺得灵魂血流不止的时候，他的出现只会提醒她，他曾经的种种恶行对本就奄奄一息的她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
……如果恩仇并存，那就一码归一码吧。
伊瑞丝这样想着，不自然地勾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笑容在这样的情境下显得十分怪异，应对疯子的经验极其丰富的厄尼斯特在察觉到她表情变化的那一瞬间就警铃大作，把手按在了被突然召出的法杖上。
却不知这种极易被解读出攻击意味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伊瑞丝·阿德拉，“微雪”刹那间出现在她的手上，如同一个在人群中突然亮起的信号，二人周围很快清出一大片空地。
附近本来负责组织秩序的教授已经在疯狂摇人了，这两个在内部赛排行前十的刺头学生打起来伤到对方不重要——擅长打架的自然也擅长自愈——重要的是不要伤到其他无辜的学生和建筑！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本就任务繁重的！日！子！
至于其他学生，有些早在厄尼斯特神情一肃取出法杖的时候就一个激灵冲刺出高危区域了，反应慢点的看到伊瑞丝面对着他也取出法杖，那也能直接尖叫一声就火速逃离现场。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
比赛还没开始这两人怎么就自己打起来了？今年的竞争那么激烈的吗？
“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这里是哪里。”
厄尼斯特不敢先出手，竭力在公共场合下暗示她不要露出异样。
伊瑞丝在人群退散之际眼神里就闪过了挣扎之色，她尚且保留的部分理智告诉她这不是一个可以肆意发泄的场合，可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表露出了强烈的攻击倾向，千钧一发之际，她与自己进行着博弈，艰难开口：
“我现在头晕。”
她攥紧了法杖，往身侧收了收，换作以往，这是一个确凿无疑的进攻信号——代表着法杖即将挥出。
但厄尼斯特从她用力得发白的手中读懂了她的意图。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晕了她，而她全程竭力遏制着自己反击的本能——打晕她，她状态不稳定的事实就不会暴露，参赛的资格也不会在即将被确定下来的这天取消。更重要的是，这能强行中断她情况恶化的进程。
个人的恩怨放置在一旁，唯有计划不可发生任何意外——任何。
对他们两个来说，这是毋庸置疑的共识。
被紧急摇来的教授了解了一下情况，从厄尼斯特的口中得知，二人因为“家族事务”产生了矛盾，而厄尼斯特最先没控制住自己，攻击了伊瑞丝，导致她陷入昏迷。
这个理由是现下能找到的最好的借口，毕竟不久前的冬日典礼上诺维罗家族与拉米瑞兹家族的对立以及伊瑞丝的表态已经能够说明很多。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伊瑞丝最初入学时和拉米瑞兹家族走得最近，但前几天却在那样的公共场合上表态支持诺维罗家族——他们两个产生矛盾简直再正常不过。
伊瑞丝的那一句“我头晕”说出的时候周围除了厄尼斯特已经没有别人了，在围观群众看来，是厄尼斯特先拿出法杖，伊瑞丝才紧接着也拿出自己的法杖；厄尼斯特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而伊瑞丝的真实水平几乎没人真的清楚，因此厄尼斯特能在伊瑞丝反应过来前击晕她这一点没有人会有疑问；唯一的缺漏，则是一向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言行的厄尼斯特这次居然主动“挑事”——这一点让很多人不敢置信。
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