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言面无表情地走到老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老狄低头吃饭，并不理睬他。
姚言坐着看着老狄吃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套碗筷，在电饭煲里盛了饭，回来坐下，动起了筷子，稀里哗啦地往嘴里扒饭。
老狄看他吃得这么粗糙，忍不住停了自己手上筷子，直起身看着他。
“吃得还挺香。”
老狄点评道。
“不知道饿了多久，反正肚子已经叫了。”
姚言含混着说。
老狄微笑起来，“你小子倒是也不客气。我记得我没有邀请你上桌来。”
“你也没有说不让我一起吃。说起来，你竟然会做番茄炒鸡蛋，味道还挺地道……而且你抽烟锅袋，你不会是北方人吧？我指的是，我们那儿的北方。”
老狄眯起眼睛看着姚言，“你猜我是不是北方人。”
“像。”
姚言说。
他一连吃了三大碗饭，老狄桌上的番茄鸡蛋和一样酸酸甜甜的凉拌小菜全都下了他的肚子。
老狄见他吃得高兴，把自己那小半碗饭吃过之后，就取了烟锅袋咕嘟咕嘟地抽起来，看着姚言吃饭。
姚言吃饱了，把空碗放下，朝后一靠，闭眼仰头舒爽地一叹。
老狄重新填了烟丝，吹吸两口，朝着姚言的方向吐过去一阵烟雾。
姚言睁开眼，用鼻子喷了两口气。
“你不想知道，是谁救了你？”老狄缓缓地开口。
姚言微微眯起眼睛，“看你这身刚洗过澡的装束，大概也能猜得到。是你把我从那股突然横来的水流里救出来的。因为下了水，所以你才会回来洗澡的吧。”
姚言指了指自己潜水服上，干透了之后，沾着的一层白白的盐粒。
老狄身上是一身干爽的衣服，他脖子里挂着条粗毛巾，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甚至姚言还能闻到他头发上的香波的香味。
老狄点着头，“不蠢。”
“我想知道，你刚才所说的‘做掉我’‘饵料’是怎么一回事？”姚言左手握拳，轻轻地敲打着桌面。
“就是你猜到的那回事。”老狄说。
“理由呢？波叔这么做的理由呢？”
“那你得去问他了。”
姚言咽了一口唾沫，“‘饵料’……你指的是旅行团的那几位大妈吗？如果她们是饵料，那成川，康小姐，康伯伯……”
姚言突然间就觉得这一切串联起来了。
从最开始的康伯伯的失踪，到今天，波叔要“做掉他”。
“那你是什么人？”
姚言盯着老狄，问。
老狄沉默了十几秒，突然咧嘴一笑，“不管我是什么人，不过我佩服你的勇气，在我告诉过你波叔要做掉你之后，你竟然还跟跟我吃同一个锅里的饭。”他举起手，朝姚言竖起了大拇指。
“没办法，就算是毒药，我也只能往下咽了，毕竟我急需补充体力。何况……你既然救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害我。可以，但没必要。”
“哈哈哈哈，你小子有种。”
“我一向胆小的，只是你的行动告诉我，你知情，但至少你没有要想‘做掉我’。否则，也不会冒着危险来救我。”姚言扭头，目视窗外，“不说外头雷雨交加，就光说那股海流，寻常人，怎么能够抵挡得住那样的力量。因此，我感谢你的援救，还有你的这餐饭。手艺不错，像是北方人，盐很重。”
“哈哈哈哈哈！”
老狄又放声笑了起来。
姚言看着他。
这老家伙和最开始姚言见到他的时候，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得爽朗了不少。
姚言等他笑完了才接着说。
“我知道你肯定会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你也不会向我开这个口。请说吧，您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姚言说。
老狄摇着头，用烟锅袋隔着饭桌点了点姚言，他似乎很高兴，“你这小子，果然聪明得很，几句话，你倒是反客为主，成了我要跟你交代了。”
旋即，他老脸一拉，变了话锋，“但是，明明我才是这儿的主人，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个态度，我很不喜欢！”
“老狄，我叫你一声叔。”姚言语气平和，不带感情，“你救了我，有什么目的？”
老狄避而不答他的目的，反而回答起姚言的其他疑惑来：“波叔给你的氧气罐里加了些‘料’。平时在岸上就算吸入了，也不太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你却是在海水中吸入了这些加料的氧气，那就不好意思了，你那被麻痹的大脑没办法继续精准有效地控制你的身体，于是你将会不自觉地被海底的绚烂多彩或者幽暗深邃所吸引，你会越过波叔千叮咛万嘱咐的五十米安全距离，去到连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海洋深处。而到时候，氧气罐上安置的漏气阀一开，那不好意思，你就算药效消失醒转过来，也无力回天了。”
“怪不得我上浮的时候发现氧气消耗加快了，是漏气么……”姚言暗暗一叹。
“只是我不明白，波叔为什么想要我死？如果别人是饵料的话，我为什么不是？”姚言问道。
“因为这是昊哥的顾虑。”老狄总算是正面回答了。
“昊哥？”姚言瞪眼，“什么昊哥？哪个昊哥？我可是初来乍到，没跟哪个昊哥结下梁子……不过，你们的这个昊哥，似乎就是瞄准了我们旅行团的吧，所以是不是新来的游客其实并不重要吧。”
“聪明，的确昊哥就是冲着你们旅行团去的。但是，当他得知你们团里有你这一号人的时候，却独独对你有了兴趣。”
“这是为什么？”
老狄耸耸肩，“谁知道呢。不过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昊哥似乎认识你。他让我去救你的时候，让我告诉你，你的前半张答卷，是不及格。”
姚言张了张嘴。
答卷？前半张？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姚言他作答了什么？
姚言正忙着茫然，老狄伸手指了指后边，打断他。
“去洗个澡吧，你的行李我给你找出来了，没有干净的衣服说一声，我替你找。”
姚言摇摇头，“有。”
他取了换洗的衣裳进了浴室。
打开热水淋浴。
姚言站在氤氲的热气中，扶着墙。
他脑子里想法很多，碰撞很激烈。
关于昊哥的，关于他这一次旅行的。
所有的一切姚言都可以不去关注，都可以任由脑海里那些想法飘过。
但独独一条，他没法忽略。
那个昊哥，那个认识他的，会对他说他的答卷不及格的昊哥。
这个昊哥他妈的不会是杨昊吧？
那个背叛了警界，劫走了重要犯人的警界之光，杨昊，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