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问了。”
“神存在,因为有人存在。”师父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神是信念,魔,是欲念。”
丁林低头沉思,“所以......神和魔,才能够逃脱出生与死的轮回......”
他抬起头凝视着师父,“那,既然于渊之中封印着最后一只魔,神呢?神去哪儿了?”
师父深深地看了丁林一眼,伸出手,伸过小桌,点在了丁林心口。
“神,在这里。”
“在我心里?”
“在人心中。”
“所以赴神途的意思是?”
“是唤醒你心中神,能够对抗那只快要冲破封印的魔的神只。”
“师父,您和掌门,是想造神?”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这又是为何?”
师父仰头叹了口气,瞧着那摇曳的烛火,良久才开口,“二十年前,掌门和我们的大师兄前往于渊的时候,碰上了封印破碎,那只魔,从于渊中爬了出来。”
“于渊的封印二十年前就已经......”丁林忍不住插嘴。
师父点点头,“那一年,大师兄永远地留在了于渊,举我全门之力,才勉强将那只魔再度封印。但是......这个封印,最多能够持续二十年。”
“也就是说,于渊里的那只魔,很快又要爬出来了?”丁林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也许是今晚,又或许,是明天。”师父说。
“但是无论是什么时候,一旦那只魔冲破封印,降临人世,那带来的,只会是浩劫,毁灭。”
“我们,不就是为了守护于渊而存在?我们阻止不了它吗?”丁林问。
师父摇了摇头,非常笃定。
“人,永远不可能是魔的对手。”
“那......是什么东西将那只魔封印在于渊中的?”丁林问。
“是神。”师父说,“从前人类与魔的战争,最终人类获得了胜利,因为有人踏上了神途,唤醒了人心里的信念。”
“而这一次,”师父紧盯着丁林的双眼,“我们也还是只有这一个方法,能够应对即将降临的灾难。”
“那么师父,要赴神途,需要怎么做?”
“要一个人举‘登天帖’上天梯,另一人执‘逐幽录’下冥渊。”
“要两个人?”丁林不解。
“世生混沌,分阴阳。天梯降下,冥渊升起。有赴神途成神之人,当然要有踏鬼道做鬼的牺牲。”师父的语声仿佛从远方从云端传来,听在丁林的耳朵里,有些模糊不清。
他听清楚了,只是,这话实在是让他不愿听清楚。
5
祁月白跪坐在轻烟袅袅的燃香堂中,他阖着眼,那柄通体漆黑的白夜剑躺在他膝上。
“月白,丁林那孩子,他输给了你?”
烟雾后边,白胡子掌门苍老的声音缓缓传出。
“......”
祁月白没有回答,他垂下头,双手握住白夜剑剑鞘。
“为什么不说话?”
掌门问。
“师父......徒儿并未与丁林师弟交手。”
祁月白说。
“哦?那他,是自愿跟你回来的?”
“他不是,他说他怕我的剑。”
掌门沉默了。
“师父,您说要从我二人中选出一人,去赴神途。为什么是我们两个?”
掌门沉默了很久。
“因为你是掌门这一支,最后的弟子。而丁林,是你七师叔唯一的弟子。”
“其余的师叔们,门下弟子众多,为什么挑选的不是他们。”
“因为他们不够资格。他们太弱小,他们中能接下你一剑的,甚至都不多。”
“可是......丁林师弟......”
“你觉得他和你其他师叔的徒弟们一样?连你的一剑都接不下?”
“他看起来是这样子的。”祁月白说。
掌门笑了。
“你们不是没有交手?你怎么能够肯定,他不是你的对手?”
“......”
祁月白又不说话了。
丁林看起来不靠谱,但是,的确如师父所说,他不能确定,丁林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丁林看起来怕得连法宝都不敢动弹,可是,祁月白却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一分一毫的胆怯。
丁林怕了他吗?
他看起来是怕了。只是看起来。
祁月白抬起头,盯着面前的烟雾,烟雾背后,师父的影子摇晃不已。
“师父,您说要怎么从我和丁林师弟中进行挑选?”
“你七师叔的意思是,以让你寻丁林回来为局,你带了他回来,便是胜了。”
“赢的人,去赴神途?”祁月白问。
“输的人,要踏鬼道。”掌门回答。
“那去踏鬼道的人,会怎么样?”祁月白问。
“月白,你在替丁林担心?”
祁月白双眉微微压下,没有回应。
“踏鬼道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样。”掌门回答。
他的回答,就像没有回答。
祁月白展开双眉,“师父,徒儿明白了。”
他站起身,弯腰施礼,退出了燃香堂。
6
丁林缓缓地走下山道,是一条他从小爬到大的青石阶梯,很陡峭,右边是嶙峋的山壁,左边,是千丈白云万仞深渊。
清晨露水很大,台阶湿滑。
丁林迈步缓慢,像是害怕滑了脚。
再往下走四十八级,拐过弯,继续走五十六级,他就能走到一个小亭子。
祁月白说他在亭子里等他。
丁林走了四十八级。
他和祁月白此前交集甚少,丁林虽然乐天,但是祁月白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他也没有兴趣去贴冷人屁股。
但是这一次,天还没亮,丁林睡觉的竹屋床头,就插上了一只长箭,箭头拴着一张字条。丁林翻身碰到惊醒,开了字条却是祁月白的约会。
他又惊又怕,但还是来赴约了,因为留字的人是祁月白祁师兄。
转过弯,丁林又走了五十六级。
他面前已经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小亭子。
亭中,祁月白怀抱长剑,背对着他。
丁林走上前,伸手想去拍祁月白的肩膀,可是巴掌拍下,没有碰着他的肩头,却拍到了白夜剑的剑柄。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祁月白淡淡说道。
“哦。”
祁月白转过身,扫了一眼丁林腰上,那只青铜铃铛,半点动静都没有。
“祁师兄,你这么早就约我,是什么事啊?”丁林似乎没睡饱,还打着哈欠,眨巴眼睛的时候,眼角还挤出了两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