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大江走在我前边一个身位，他刚举起手，他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然后......我们的后边，那辆货车，它冲上了人行道。”
“是大江先发现了背后有动静，他听见了货车的声音。他起跳刚落地，就直接把我往边上一扑，然后，那大货车就碾了过来，我最后只看见大江推了我一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我已经躺在医院了，我睁开眼，就想去找大江，可是......”他伸手揉了揉鼻子，“可是，我想动我的腿，但是我的腿，我的腿呢？”
陈立屹说到这里，突然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姚言赶忙过去帮他拍了拍后背。
“慢点慢点，先喝口水再说。”
姚言把水杯递过去。
陈立屹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放下水杯。
他做了个深呼吸。
“我的腿，没了。”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桃醉听在耳朵里，感觉浑身一麻。
悲哀，又绝望，太疼了，心疼的感觉。
“呼——”
“你们没有看见我们的教练来病房看我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我不能打球了。”陈立屹伸手抓了抓脑袋，“你们不知道我为了打篮球，我从小为了打篮球，吃了多少苦，我有多爱打篮球......”
姚言轻轻地把手放在陈立屹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
“我听医生还有警察说，那司机，他喝了酒，是酒驾。”陈立屹继续说着，“我以前不怎么喝酒，但是我今天，想来试试，喝酒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司机他要喝酒......”
桃醉和姚言默默地听着他讲。
本来陈立屹看起来是个话少的人，可是现在，他越讲越激动，越讲越大声。
看得出来，这些话藏在他心里有一段时间了。
他可能很久没有发泄出来了。
所以桃醉和姚言都没有打断他。
“本来我们可以考体育专业的，有提前录取，有加分，我们再努努力，一定能考上的......”
“大江他最后推了我一把，要不然，那车头是直直朝着我们两个撞过来的。”
“大江他救了我。”
陈立屹的眼眶红红的，他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我休学了。我这样子，甚至连去上课，连上楼都做不到。我不打算再回学校了，没意思。”
“我也不想再玩篮球了。没意思。”
陈立屹说。
姚言坐回了座位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他想起来陈立屹是谁了。是那个酒驾车祸中受伤的那个学生。
也正是因为那起车祸，最近的检查才会这么严格。
陈立屹喝完了水，桃醉又给他倒了一杯。
递水给他的时候，桃醉开口对他说：“其实，没意思，有时候还是有意思的？”
陈立屹抬头看着他。
4
“因为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已。”
桃醉把水杯推到陈立屹的面前。
“稍等，我给你做一杯酒吧。”
桃醉走到冰柜前，取了一只柠檬，还有两颗柳橙，掏出榨汁机来把它们都打碎成汁儿。
他拿过摇酒器，在上层装了冰，然后把柠檬汁和柳橙汁倒进摇酒器，在加了一点点石榴糖浆，倒入白朗姆酒和褐朗姆酒各30毫升。盖上摇酒器，用力摇晃了10多秒钟。
然后他取了一只柯林杯，在杯底撒上一些碎冰，透过隔冰器把调好的酒液倒进了杯子里。
最后撒上几叶新鲜的薄荷叶，在杯口插上半片菠萝片。
桃醉在吧台上放上杯垫，把做好的酒放到杯垫上，轻轻敲了敲传唤铃，然后将这杯酒推到了陈立屹的面前。
“迈泰，”桃醉微笑着抽回手，“请用。”
陈立屹伸手取下这杯迈泰。
“看起来很像果汁。”
“尝起来也很像。”桃醉说。
陈立屹举着杯子，手感微微有些冰凉，他浅浅地啜了一口，突然眉头一舒，原本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不少。
他接着又尝了好几口，眼看半杯酒就没了。
“感觉怎么样？”桃醉笑着问道。
“好喝！”陈立屹有些惊喜地回答。
“嗯呢，好喝。”
“这杯酒叫‘迈泰’，来自加勒比海。在当地，‘迈泰’的意思是‘远离这个世界’。”
“远离这个世界？”陈立屹跟着念了一句。
“你知道吗，酒，枪炮，刀子，任何被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它们没有属性，它们不是好的，也不是坏的。赋予它们属性的，是使用者。就像那个酒驾的司机，他喝了酒，再开车，那他的酒，和他的车，都是危险的，罪恶的。”桃醉说。
陈立屹默默地握着酒杯，没有言语。
“你应该继续打篮球。”
姚言突然扭头对陈立屹说。
陈立屹再次皱起眉。
“因为篮球没有好坏，你打篮球，因为你喜欢打篮球。”姚言说。
“你应该回去念书。”桃醉说。
“人类最重要的本质，就是学习。在死亡之前，我们都不应该停止学习。”
“远离这个世界。”桃醉看着陈立屹，“因为世界属于你，是你来定义你看见的一切，而不是你被它所影响，和改变。你应该远离它，站在旁边客观地回来观察它。你才能看得清它的全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看得见自己的不幸。”
“你知道吗，大江在最危险的时候，他推了你一把，他救了你。既然你活下来了，你就应该努力地活下去。否则，你不就是辜负了大江吗？”姚言重重地拍了拍陈立屹的肩膀。
“别听他的，别有那么多压力。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咯。”桃醉一边冲洗着榨汁机，一边说。
陈立屹看着他俩，进门时锁得紧紧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他冲他们举起了杯子说，“是啊，我还是应该继续打篮球啊。至少，我投篮比你们俩都要准得多。”
“你见过我投篮吗，你就拽？”姚言笑着跟他碰了碰杯子。
“见过，你们打球的那天我在旁边看了，你们是真的很菜。”
陈立屹笑道。
这一次，他的笑容很柔和，松弛又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