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算。
桃醉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观点。
这应该是一个穷苦潦倒的男人，坚持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结果把人生过得很不如意罢了。
不过桃醉很是佩服他的坚持，他一定十分热爱侦探小说。
4
“先生，您知道‘螺丝起子’吗？”
桃醉突然开口问对面的男人。
“什么？”
“一杯酒的名字，螺丝起子。”桃醉微笑。
李侑驰想了一阵，突然眼前一亮，略微兴奋了起来。
“是《漫长的告别》，钱德勒的第六部长篇！书中爱酗酒的侦探，还有那个醉汉，他们都钟爱的那杯鸡尾酒！”
桃醉咧了咧嘴，“您果然是真爱侦探小说。”
“还有菲利普·马洛的那句台词‘喝螺丝起子现在还太早了点儿’，出自《铁汉柔情》。”
似乎是话题到了男人最熟悉的领域，他聊起来如数家珍，原本因为饮酒变得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桃醉笑道：“我没有您了解得那么多，我知道的，只不过是这杯鸡尾酒的配方而已。”
“就给我来一杯螺丝起子。”对面的男人身子微微前倾，说道。
桃醉点点头，转身从酒柜上拿了一瓶金酒，又从手边的冰柜里取出几颗柳橙，去皮榨汁，放到案上，再取了一只碟形香槟杯，放到冰柜里冻上。
桃醉和李侑驰随意地聊了几句，等过了五分钟，他把香槟杯取出来，加上几块冰块，将金酒和柳橙汁倒进杯子里，用吧匙轻轻搅拌一阵，最后切了一片柳橙片插在杯口。
他垫上杯垫，叮地敲了一声传唤铃，将这杯金色的螺丝起子推给李侑驰面前。
李侑驰眯眼瞧了瞧这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鲜橙多的鸡尾酒。
“这酒......就这么简单？橙汁兑酒？”他试探着问。
桃醉微笑，抬手示意他先尝一口。
李侑驰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酒液冰凉，却不过分，入口是柳橙汁的微酸，带点儿甜，口感很顺滑，不像纯果汁那样拖拖拉拉。金酒的味道淡淡的，却意外很有存在感，不过它丝毫不影响柳橙汁原本的味道。
这杯螺丝起子，竟然出乎意料地这么好喝。
李侑驰觉得很惊讶，简单的配料，简单的调制步骤，结果调出来的这杯酒，尝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简单。
面前的这位调酒师，简直像是会魔法。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又喝了两口，才抬头去看桃醉。
“味道好极了。”他夸道。
桃醉礼貌地微笑点头，感谢男人的夸奖。
“是冰块和金酒的效果。柳橙汁的酸甜口感本身带些刺，对口腔不算友好，不过在金酒的调和之下，它就会变得温和，入口会更加舒服。”桃醉解释。
“您知道吗，螺丝起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渐入佳境。”桃醉接着说。
“渐入佳境？”李侑驰跟着念了一句，笑起来，“还真是好名字......”
对面的男人笑了。
桃醉总算是感觉轻松起来，这位客人总算是从刚进门时候那种醉汉的状态里彻底地拔出来了。
是件好事。
“1920年1月17日的凌晨0点，美国福尔斯泰德法案正式生效。这项法律规定，制酒售酒都是违法，人们只能在自家喝酒，连酒宴都不能举办，若是违反，最高可被罚款1000美元，监禁半年。”桃醉说。
“真是严厉的处罚......但是这禁酒法案，也确实不人道。”李侑驰说。一个人在需要醉过去的时候若是没有酒，这种煎熬实在无法忍受。比如他，比如刚才。
桃醉点点头，“在禁酒令实施期间，螺丝起子，成了人们最钟爱的一款饮料。因为它看起来没有一点儿酒的模样，甚至尝起来也只是果汁的味道。但是，它毕竟还是一款酒，所以在饮用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你就醉了。而人们享受这种醺然的状态，所以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渐入佳境，指的是你喝着一杯看似寻常的饮料，却也能像饮酒一般带来微醉的享受。”
李侑驰一边点头，一边端着杯子尝着酒。
原本头脑里晕乎乎的状态变得更加明显，他甚至有种自己身在绵软的云中的错觉，手足微微发胀，身上懒懒的。
酒精令他的身体变得有种梦幻的舒适，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可是他的脑子却只是微微发晕，清醒依旧。
“烈酒是很难入口的东西，当人们心中不舒服的时候，用刀子烙铁一样的烈酒来攻击自己的口喉肠胃，屏蔽脑子，来达到暂时的逃避。可是这种看似解脱的方式只是暂时的，醒来之后，你依旧不得不面对所有关于生活的问题。人活着，就是这么难啊。”桃醉耸着肩。
李侑驰知道对面这位年轻的调酒师小哥是在隐晦地指责他的逃避行为。
他苦笑起来。
“人活着真的很累，但是，在无数的辛苦之后，能够看见她的笑容，那所有一切都很值得。”李侑驰低头瞧着手中的香槟杯，将装饰的柳橙片取下，捏在手里把玩。
桃醉盯了他一会儿，从面前的纸巾盒子里取出几张纸巾推到李侑驰的面前，“先生，我是个外人，但是也能看得出，您和您的恋人感情非常好。你们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会拥有对抗生活的所有勇气，但是您觉得你们还不是时候结婚，因为您的事业一直处在低谷当中，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你希望自己能够给她兑现一个幸福的婚后生活，只是，你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确定......”
李侑驰默默地听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可是未来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确定的啊。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办法知道明天会不会中了五百万的大奖。它就像是这杯螺丝起子一样，看起来，也许只不过是一杯橙汁，可是实际上，它是一杯酒，酒精度数还不低。而倘若你把它当成一杯酒，它却又仅仅只有果汁的酸甜口感而已。它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