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龟兹国王夜不能寐，他叫人召来了国师，说有要事相商。
“星，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国王披着长袍，看着长桌尽头的他。
十年过去了，他从一个没有名字的孩子，变成了龟兹国如今的大国师。
国王，还有王子，他们亲切地称呼他的名字，叫他，星。
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个，有叫他名字的权利。
星沉默地在长桌尽头坐着。
良久，他抬头，一双睿智又平和的眼睛看着国王充血泛红的双眼。
“陛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他将我从茫茫的大漠之中救了回来。他给了我名字，我们一起成长。他是我的兄弟。我熟悉他就像他熟悉我，我敬爱他就像他关护我......”
国王长长一叹，问：“所以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送给大汉当人质？”
国师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他站起身，来到窗前，他指着窗外的夜空，对国王说。
“你看见那边的星空了吗？那片黯淡无光的星，就是龟兹国的命运。”
国王惊恐地站起身，“你是说！”
国师摇了摇头，“如果命中注定，那是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
“那......”
国师打断国王的话，他说：“不过，那群暗淡的星中，还有一颗明亮的星。”他回头看着国王，“送他走，他能够活下来。”
“这是战争，从我们被卷入的那一刻起，一起就都无可挽回了。他们所谓的机会，根本就没有机会。”国师说，“但是，我希望您能考虑，让他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机会。”
国师说完之后，没再看国王。
他转身，走出了屋子。
他离开宫殿，漫行在花园中，黑夜无声。
他的心里却有急弦乱拨。
他在花园里走了几圈，上了长廊。
他扭头看着背后的宫殿，西南角上某一扇窗户后边，王子是否正在安睡？
他盯着那扇窗户。
心里微微叹息一声。
他默然道：“你是我的炬火，我生的坚冰为你而融化，我的炬火为你而点燃。我将为你燃烧，为你闪耀。”
他朝着那扇窗户鞠躬。
第二天，国王一早就召见了大汉的信使。
他将一封厚厚的封了火漆的信交到信使的手中。
信使转身离开。
国王看着信使的背影，略略侧头，瞧了一眼侍候在侧的国师。
“星，我决定了，既然命运如此，那我就只希望一件事情。”
国师上前一步，“您说。”
“我希望他能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
国师抬起头，静静地看了国王一阵，然后点头。
“如您所愿。”
国王似乎乏了，他在王座上坐下，挥了挥手，让大殿里的人都退下。
国师退出大殿，一转身，看见手挽长弓的太子从殿前跑过，他没有看他，他正抬头瞄着天上一只鸟儿。
国师看着太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脸上却是一抹微笑。
他毕竟无忧无虑。
9
王子得知自己将要被送到大汉去当人质的时候。
他是茫然的。
他正提溜着一只从天上射下来的大鸟，准备送去煮一锅浓汤，跟星分享。
那位老侍官战战兢兢地对他说明一切，但是他完全听不进去。
王子把大鸟和长弓扔在地上，他衣服也没有换，就急着跑上了大殿。
大殿内，国王正和几位将军在商量王城的布防。
王子上前去，揪住坐在旁边的国师就往外走。
国王怒声呵斥道：“混账！竟然敢对国师无礼！”
王子松开国师的袖子。
他气哼哼地回头看着国王和几位将军。
“父王，为什么要送我去当人质？”王子质问道。
“因为你既不能带兵打仗，又不能治国理政，整天游手好闲，留你何用？”国王冷声道。
王子气得张了张嘴，但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扭头看着旁边的国师，希望他开口帮自己说两句话。
可是，国师却只是微微朝他一礼，“王子殿下，您是这个国安的王子，你是臣民未来的父亲，您应该担负起您的责任。大汉军队早对我们的王都虎视眈眈，为了消弭他们的猜忌和提防，只能委屈您。但是您要记住，您的牺牲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
王子后退两步，他狠狠地瞪着国师，但是国师偏偏不抬头瞧他。
王子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身后国王高声道：“三日之后，班将军亲自来接你。”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
而这三天，从小便与他亲近的星甚至连一面都没有来看过他。
最后一天的夜晚，王子没有丝毫睡意。
他坐在窗前，看着远天。
那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没有云，只有黑暗，无边无际浓稠的黑暗。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看着远天的时候，星就站在他的门口。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在王子推门之前，星才转身离去。
班将军只带了一队二十个人来。
王子被这些士兵簇拥着离开的时候，他回过头去，看身后送他的臣民们。
看着儿子离去，国王坐在椅子上，他双腿发软，站立不得。
国师就站在国王的身旁，他看着王子。
王子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他给了他一个微笑。
王子叹息一声，上了马。
班将军的这小支队伍很快就离开了宫殿，离开了王城。
他们跑出了几十里地，上了一处山包。
突然，身后的地面，开始猛烈地抖动起来。
班将军让士兵勒停了马，观察动静。
“将军，是身后，龟兹王城传来的动静！”有一士兵来报。
“什么？那边发生什么了？”
“似乎......似乎是有一支军队，在攻城。”
班将军虎目圆睁，“你说的可是真话。”
“城外被兵马围得水泄不通，飞矢如蝗，遮天蔽日，从我们这里，能够清楚地看见！”
班将军重重一拳垂在自己腿上，“走，去看看是谁的兵！”
他话音未落，王子早就勒马转头，朝王城跑去。
国王和国师站在王城楼头。
他们面前竖着盾牌，箭落如雨，却不能伤他们分毫。
“这就是汉人的面目。”国王盯着城下，那些举刀冲锋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