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吐了他一口口水。
怀着恼丧的心情，她被带入了县衙提审堂。
那位林大人点头哈腰地站在一旁，上位坐着一名穿官袍的长须老者，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精干。
她一路进入堂内，借机环视了一周，被人踹了一脚腿窝，直接跪了下去。
那位林大人看过来的时候，刚好对上她抬起的头，看见她那一瞬，明显惊了一下。
薛软玉微微皱眉。
这人认得她，不仅如此，仿佛还对她出现在这里很惊讶。
“堂下所跪何人？因何在柴房行迹鬼祟？嗯？大胆！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精干老者拍着堂木呵斥。
“大人，是个哑女！”拎她来的人拄着长矛，禀报道。
“哑女？”老者捏了捏胡须，他看了一眼堂下的捕快们，问道：“你们都看看，可有人识得这哑女身份？”
“县令大人，又瘦又黑的，估摸是县城外哪处的小乞丐，县城外乞丐那么多，聋的哑的，瞎的瘸的，谁记得住啊。”
众人都摇头说不认识。
有人问那林“大人”道：“捕头，你见的多记性好，你给看看？”
林捕头看了一眼：“不认识。”
薛软玉哑着嗓子呜咽了几声，她确定这个林捕头一定是认识她的，可他为什么要说不认识？
联想到方才后娘卢氏是和这个林捕头一同去柴房的，她骇然睁大了眼睛。
卢氏一个寡妇，怎么可能有那个能力在县衙眼皮子底下换人？分明是这个林捕头在暗中帮忙运作！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挣扎要着站起来。
她识字，她能写清楚自己姓名和住处，才不用他们认。但是下一秒，腿窝再次挨了一脚。
“还不老实！”那捕快威风凛凛的呵斥。
林捕头见状，卑躬屈膝地上前，“县令大人，卑职建议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总归是个哑女，加上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柴房，本就可疑，不如索性先关进牢里，等解决完别的事再慢慢审，毕竟大人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关进牢里？
薛软玉跪在地上揉着膝盖，心中不禁冷笑。真关进去了，她怕是撑不了一夜就要离奇死亡。
而那县令被他耳旁风这么一吹，便不再纠结了，“那就依……”
他话未说完。
因为那哑女吃了熊心豹子胆，趁着两旁的捕快谈笑疏忽，竟一个箭步冲到了堂上。
“放肆！”
“保护大人！”
……
捕快们乱哄哄地喊了好久，最后发现那哑女只是冲着堂上的笔墨纸砚去的。
躲在师爷身后的县令胡须揪掉了一撮，突然发现哄闹停止，大家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他狐疑又谨慎地探出头去。
黄花梨木的大案前，那小瘦丫头握着笔杆。笔杆好像给了她力量，她的脊背看上去如此挺直，被风吹得哗啦作响的宣纸，在力透纸背的那一刻，仿佛也安静了下来。
她明明浑身上下写着脏字，让人望之如见垃圾般远嫌，但唯有那双眼睛。
澄澈干净，一如护城河才有的水质。
“爹……”
一声轻喊，唤回了众人的思绪。
他们把视线投向堂外，原是县令家的公子。
“我儿来此何事？”县令清了清嗓子，端着所剩不多的架子问道。
锦衣公子将视线从那披发写字的小瘦丫头身上移开，看向父亲，“儿子听说从柴房捉了一名哑女，猜想着或许是友人之姊，恐闹出些误会，特来此说明。”
薛软玉握着笔的手微颤，疑惑的目光望了过去，那锦衣公子似有所觉般地也看了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果然是友人之姊。父亲，皆是误会一场！”
而她刚好写完了，师爷眼尖地将那宣纸拿走，爱不释手，仿佛得了什么墨宝。
众人见此，虽然不信着这小瘦丫头真的会写字，但也不禁伸头去看。
“丫头，你这字是师出……”师爷话没问完，被县令一把推开，抢过他手中的宣纸折好“友人之姊？我儿此话何意？”
“这是薛家的大女儿，薛景玉长姐。儿子与景玉有些交情，故而识得他姐姐。”
县令闻言，看了一眼那丫头，又觑了一眼那宣纸上除了姓名籍贯还多出来的内容，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胆大包天，竟敢写什么“吏多私智者其法乱”，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丫头，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林捕头，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
误会解开，薛软玉被带出公堂，捕快们也相继离开。
县令看了一眼师爷，师爷顺势从他手里摸出那张纸，细细展开，念着“真不错，这字儿是真不错啊”，喜笑颜开地便要走。
“诶诶！你便是真喜欢，在这儿看看就好，本官须得将其撕了。”
师爷舍不得，眼珠子转了转，劝道：“放心，林捕头就算认得上面的字儿，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县令脸上写满了不可，告诫道：“大局为重。”
师爷遂忍痛递还，郁闷地负手而去。
将宣纸拿在手，县令又端详了片刻后，朝堂外觑了一眼，确认师爷已经离开，慢悠悠地将手书揣进怀里，装作已经烧掉了的样子转身离开。
县衙外。
“下次可别再迷路了。”锦衣公子看着面前的小瘦丫头，温和地开了个玩笑。
薛软玉面色一窘，随后忙蹲下来，捡起树枝在地面一笔一划道：“谢谢你。”
锦衣公子笑着摇了摇头，“你应该谢景玉。”
薛软玉闻言，若有所思地颔首，随后又写道：“你叫什么名字？”
锦衣公子看向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薛软玉微愣，意识到什么后忙解释着写道：“我来的时候撞到了脑袋，所以有些事情可能记不清了。”
“我叫温京画。”他轻笑，“你该不会连自己家住在哪儿也不记得了吧？”
薛软玉刚想摇头，但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虽然知道原主家住哪，但好像真的不知道县衙到家的路怎么走。
她面色一瞬间更窘。
“还好你遇到的是我，走吧，我带你回家。”温京画说着，未免有些担忧这小姑娘的脑子，万一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要如何同景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