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关城南,曹文诏部营地。
这曹文诏部行进壶关之后便驻扎在城南五里处的神塔寺内,此地同时也是李卑部的驻地。这大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外地客军不得进城驻扎,至于各种原因也就是那么回事,所以李卑部和曹文诏部都在城外驻扎。
这官军突然准备进山搜剿打乱了农民军的部署,但农民军突然间从山里面窜出来也打乱了官军的部署,那曹文诏刚一到壶关就收到了探子的情报,说有大股贼寇从太行山内向着好几个方向流动,其意图似乎是准备出山。
...
神塔寺,大雄宝殿。
此时的这佛堂内曹文诏和李卑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佛像下的供桌前,佛堂的两边分别战列着各路的军官,曹文诏和李卑两人正在喝着茶聊着天。
这李卑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头上已经是满头的白发,眼角处全都是皱纹,脸上和脖子上都还有几个很明显的伤疤,这些都是在陕西剿贼的时候受的伤。
看这李卑的气色已经是大不如过去了,颇有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丝毫没有当初第一次入晋援剿时的容光焕发。
这李卑虽然出身榆林将门,但是传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已经没落了,所以李卑并不是从低级将领干起来的,而是从底层军官一路干到副将。
李卑曾任蓟镇的车营都司又干过山海关的游击,在辽东待的时间也不短,所以他与曹文诏两人在早年是认识的,并且一道并肩作战打过鞑子。
曹文诏看着这昔日朝气蓬勃的老战友如今是一片暮气之相心中也是有些悲凉,毕竟这将军白头是他们这些军人最为遗憾之事。
对于这位老战友的身体曹文诏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两人喝了一会茶之后,曹文诏放下茶杯对李卑说道:“侍平兄(李卑字),这人生难得几回秋,您这么多来年来对大明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这些皇上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贼势虽猖,但我大明也不缺精兵强将,您又何苦再撑下去呢?!”
“您要是不好上这个奏疏,兄弟我替您上这道本为您请辞,早日回乡颐养天年子孙绕席岂不快哉?!”
曹文诏的职务高于李卑,且两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曹文诏说这话也是在为李卑考虑,希望他能够退下来回去养老多活几年。
当然,曹文诏也是有他的小心思。
这李卑如今是延绥东协副总兵孤山堡副将,他侄子曹变蛟现在已经是实授游击了,虽然隔了两级,但是曹文诏现在大明朝炙手可热的红人,他如今有那个能力替侄子运作到李卑这个位置上。
但总的来说曹文诏也没什么坏心思,但凡接触过李卑的人都看的出来,如果李卑继续熬下去的话,以李卑的身体状况估计明年就要去见阎王了。
可李卑何尝不知他的身体状况,但李卑也是心有不甘,只见李卑放下茶碗叹了口气对曹文诏说道:“曹兄,我十六岁从军,到如今已经三十多年多,和我一块当兵的现在都已经是总兵,即使不是总兵的那也授了都督衔,而我李卑如今还只是个副将,就这么退下去,兄弟我实在是不甘心啊!”
说到这里李卑有些激动的说道:“张应昌那个庸人如今都能实授山西总兵,他弟弟张全昌那个蠢货如今都授都督同知衔,我李卑比这兄弟两又差到哪里去?!”
听到李卑这话后曹文诏心想你比人家差了个好祖宗呗!人家张家兄弟祖上是榆林卫的世袭指挥佥事,你家不过是榆林卫的世袭百户而已。
人家出来当官那就是都司、守备起步,你李卑最多也就是一把总甚至是哨总,就你这你拿什么和人家比?!
这些心里话曹文诏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于是便开导李卑道:“侍平兄,这尽人事听天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若无莫强求。”
“我大明朝的那么多的武人,有几人得授总兵衔?!有几人授都督衔?!”
“如今侍平兄能得实授副将衔已经是光宗耀祖了,百年之后见祖宗于地下那也不算是辱没了列祖列宗,何必再接着争下去呢?!”
这曹文诏后面的话就是委婉的提醒李卑你没张家兄弟那样的好祖宗,所以有些东西不是光靠你的个人奋斗就能得来的。
“唉!”
听到曹文诏这话后李卑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此时李卑的心中非常的不甘心,但是即使在不甘心他也无能为力了,他的身体他最清楚不过了。
今年的冬天他有信心熬过去,但是明年的冬天他就不知道了。
....
“报!~”
“总爷!有紧急军情!”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门外的一名曹部夜不收直接冲进殿中单膝叩地向曹文诏通报军情。
“讲!”
“禀总爷,在牙盆山的那伙铁贼天亮之后拔营南下往陵川方向去了。”
这名夜不收汇报完情报后曹文诏摆手示意他退了下去,随后曹文诏便和李卑两人讨论了起来,李卑对曹文诏说道:“昨天山里的探子来报说铁贼一分为三,分别往西、南、北三个方向去了。”
“另外革贼(贺一龙)、扫贼(张一川)、混贼(马进忠)、慧贼(慧登相)这四贼联营一道已经窜入到陵川境内,可见这贼寇是要出山了。”
曹文诏听后把手中的茶碗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摔然后吐了口气说道:“这也正合我意,老子正愁没办法收拾他们呢!”
接着李卑便继续说道:“革、扫四贼往陵川去,铁贼有一部是跟在这四贼后面走的,而现在铁贼又有一部往陵川去,可见这一部铁贼应该只是取道陵川而已!”
“哦?!侍平兄何以认为?!”曹文诏听后便来了兴趣,于是问了李卑道。
李卑听后便开始和曹文诏分析起来:“那贼寇久居山中早已经是粮草不济,若非皇上下诏命我等进山剿贼惊动了山中贼寇,将贼寇提前从山中逼了出来,恐怕要不了多久贼寇自己就要钻出来。”
“而此时贼寇营中必然缺粮,那泽州久经战火蹂躏已经是田地荒芜十室九空,铁贼分三路出山为的就是分开就食来减轻营中的后勤压力,如果贼寇大股进入泽州必然会因为打不到粮而生出变端来。”
“所以在下推测这一股向西而去的铁贼必然是取道陵川,然后继续往北进入到上党(长治古称上党)盆地内,否则贼寇无法充足的补给。”
这李卑到底是久经沙场的一代名将,三言两句之间便将贼寇现在的状况分析清楚了,也将铁营的行进方向也给推断出来了。
这曹文诏上阵杀敌冲锋陷阵还行,但是进行战略分析那就不如李卑了,听到李卑这话后曹文诏是深以为然,于是便问道:“那依侍平兄之见,这路铁贼取道陵川将会出现在哪里?!”
李卑听后想了想便继续说道:“这路铁贼之所以不继续往西走,大概是因为前面就是韩店镇挡在那里不好走,害怕官军给他设伏,所以才从陵川绕道。”
“韩店镇以南有金泉山,金泉山往西有羊头山,这出了羊头山就是长子县最南边的色头镇。”
“所以在下推测这路铁贼大概率是从色头镇这个地方出山前往上党!”
一听李卑这话曹文诏唰的一下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然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对李卑说道:“侍平兄,你身体不好就留在壶关,我率部提前去往色头镇设伏将这路铁贼给他灭咯!”
这李卑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他的初步推断而已,他自己也不是太确定,要想证实的话还得进一步的情报支持才行,可没想到这曹文诏想都没想直接就当了真!
见曹文诏这个莽撞的样子李卑心中不禁为他担心了起来,心想曹文诏这个莽撞的毛病不改的话,日后定然是要在这上面吃大亏的。
不过李卑也知道曹文诏这人劝不住,于是便也起身对曹文诏说道:“曹镇,在下将营兵留守壶关,率家丁与你一道前去。”
见李卑也想去曹文诏心里也明白,这老伙计是想跟着他蹭点军功好加官进爵,毕竟这老伙计指不定哪天就病退了,于是曹文诏也没有阻拦。
“侍平兄,你跟着我去可以,遇事不要逞能,保住身体最重要!”
“多谢曹镇!”
...
随后曹文诏和李卑两人联营一道从壶关向长子县的色头镇附近开拔,这壶关县距离色头镇约有八九十里地,且多为平地,再加上李卑的家丁和曹文诏的部队多为马军,所以这两路官军当天晚上就到了。
而此时王铁和周兵他们这一路正在山里钻山沟子还没有到羊头山,这李卑部和曹文诏部的调动也被铁营的探马发现了,于是探马立刻进山来向正在往羊头山赶的王铁他们汇报这个情况。
当探马追上王铁他们的时候,王铁他们已经到了羊头山往西延伸的支脉首阳山南侧的神农庙,正准备往西翻过羊头山前往长子县的色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