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玥的耳边悄声又交代了一次,如愿看到她在听见“秦安”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膀,沈青潼莞尔笑道:“去吧,哀家相信你一定能办好的。”
然后沈青潼将目光移到稍远的地方,一身劲装的曲蔺华正倚在一棵花树下等着,长发用一根玉色的束带扎起,面如冠玉,身材颀长,更显得俊秀倜傥。沈青潼对他微微一笑,没有再交代什么,但是眼神相触的那一刻流转,又分明将要说的话表达得淋漓尽致。
“照顾好如玥。”最后,沈青潼也不过是这样交代了一句,抿了抿唇,紫堇墨一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照顾好你未来的妻子,现在她已经是你的责任了。
曲蔺华点点头,长腿一迈便领着早已准备好的人手出去了。
准备好的人一走,芳华宫瞬间就好像空了,常陪侍左右的如玥和小莞都不在,让平时看起来不大的花厅,此刻却空荡荡的吓人。夜色渐浓,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射进来,没有点燃烛火,沈青潼就这么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将身子隐在黑暗中。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宫外渐渐起了些声响,有女子惊惶的尖叫声,有宫奴宫婢东奔西跑的脚步声,还有翻箱倒柜收拾的声音,错杂在一起,汇成一首交响曲。
“太后娘娘,外面……已经闹成一团了。”有宫婢小心翼翼地来报,花厅没有烛火,光线晦暗,看不清脚下的路,让她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沈青潼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尽管她已经尽量睁大眼睛了但还是看不清高位上女子的表情。
这场戏,开始了吗?
沈青潼神思有些恍惚,只觉得太阳穴附近在突突的跳动,她用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另一只手挥了挥,遣退前来报信的侍婢。
旁边桌子上搁着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只抿了一口便直冷到嗓子眼去,叫人无法再下口。尽管嘴里干涩,但是沈青潼却不想唤人来伺候,她更宁愿一个人静静地待在黑暗中,什么也不想,将脑子放空。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一声声凄厉的喊叫打破了芳华宫中的宁静,沈青潼自暗影中睁开眼,一片清明的眸子望着眼前的黑暗虚空,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我自岿然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很快,门口便卷起一阵风,有女子的馨香随着风飘进来,嘴里犹自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你推我搡地往花厅的小门里挤。花厅里只有天边那一轮黯淡的月亮透过树枝梢头投射下一星半点的光亮,光线晦暗,导致这些女子一窝蜂地挤进来,一会儿你踩了我的脚,一会儿我踢到了你的小腿骨,场面混乱。
直到她们走近了,才发现沈青潼就端坐在首座的椅子上,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们,全是意料之中的那几张脸,正是后宫中不多的几个婕妤和美人,带了贴身的宫奴宫婢前来,平日里娇俏的脸因为惊慌失措而有些扭曲。沈青潼语气冷冽地训道,身子都没有动一下:“何事竟如此惊惶,你们都是有品阶的人,简直是丢皇家的脸!”
许是被沈青潼的训斥吓住,又或许是被沈青潼的冷静镇定所感染,混乱的局面好了些,一个个明眸善睐的女子都望向沈青潼,凄婉地哭诉:“太后娘娘,您……您可要为臣妾们做主啊!虽说臣妾们品阶尚低,但好歹也算是皇家中人,这……大半夜的一个个宫奴宫婢跑进臣妾的寝殿里搜查,也不解释什么,寝殿外面还围着一圈圈的侍卫,这是要干嘛啊?”
但是沈青潼却似乎对她的哭诉不感兴趣,她的着眼点有些不一样,微眯了细长的眼,像只狡黠的狐狸,饶有兴趣地问:“既然里面有宫奴宫婢搜查,外面有一队队的侍卫围着,你们几个……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那女子似乎没有觉察到沈青潼话语的不善,得意地将小脸一扬:“这年头,哪座寝殿会没个后门呢,不过一般都不怎么用罢了,而且又开的隐蔽。他们只守住了前门,没曾想到还有个后门呢!”
月光的照耀下,只能看见沈青潼的半边脸,薄唇轻抿,良久轻启朱唇道:“来人呐,将她们围住,一个都不能放掉!”
而后,她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方才说话的女子面前:“围宫搜查的命令,是哀家下的,你没有看到那道手谕吗?”
手谕?什么手谕?
那几个女子自是没有看到如玥手中的太后手谕,她们一见情势不对便藏匿在宫里,趁人不备从后门溜走了,哪里顾得上去看什么手谕呢。本想着来沈青潼这儿求救,却不知是自己偏生撞上了枪口来。
唉,虽然拨了曲蔺华助她一臂之力,而且又有小莞从旁协助,但到底后宫之中的女人都不是善茬,一个个滑溜得如同泥里滚的泥鳅,沈青潼的目光突然变得狠戾了,沾了些许嗜血的杀气,冷冰冰的,似一把出鞘的剑:“你们大可放心,哀家不过是有些事要办,不会伤到你们的性命,你们尽管在芳华宫待着,待事情一了若是没有抓到你们的把柄,哀家自会放你们回去继续做你们的婕妤美人。”
听了沈青潼的保证,婕妤和美人们悬着的那颗心大多终是放了下来,但还有人挂念着自己这条小命,死死地追问着:“不知太后娘娘此番动作所为何事?虽然太后娘娘您手握凤印,这后宫之中向来都是您说了算,但是搜宫这么大的事情,死前一点消息都没有,贸贸然大半夜地就遣人闯进臣妾们的寝宫,想来若是此事被帝君陛下知晓了,亦是会大发雷霆的吧。”
微微抬起眼眸,沈青潼看向说话的女子,紧紧地裹着一件系带墨色斗篷,一头青丝胡乱地往脑后撇,想来如玥带着侍卫冲进她寝殿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急急忙忙中扯了一件斗篷披着便逃出来。尽管陷在暗影里,但借助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些许月光,沈青潼还是能看个大概,这女子面若芙蓉,眼眸宛若秋水一泓,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攥着斗篷的手指指节分明,有些紧张和惊惧,比之其余几位却是好多了。
“你是哪个宫里的?”没想到这后宫之中还有如此绝色的美人儿,看来楚复还真是艳福不浅呐,沈青潼这才领悟到古书中所言,后宫三千佳丽恐怕不是虚言,任是什么样的美人都能在后宫之中找到。
见沈青潼不答自己的话,那女子有点羞恼,但是碍于沈青潼的身份,还是恭谨地答道:“小女子姓陈,名娟秀,是翠秀宫的婕妤,自帝君陛下还未真龙登顶时便入了王爷府,一直到今天。之前因为臣妾身体太弱,因而去了南方修养,这几日才回来,可能太后娘娘不知道臣妾。”
名字有些老土,此人但也正应了“娟秀”二字,不过话可说的不那么好听了,言下之意是拿跟随楚复的时日长久来做盾?沈青潼嗤笑,若真要论起时间长久,众人皆知沈青潼和楚复从小青梅竹马,只是……没想到在沈青潼进宫之前他竟已有了侍妾。
隐隐有种被背叛的感觉,虽然知道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能够理解,却难以释怀,心里头闷闷地有点堵,因而沈青潼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漫不经心地顶回去:“那又怎样?你以为你跟着帝君陛下时间长,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现在还不是一个婕妤而已,可见,有些人不是你的,他就始终不是你的,无论你来得有多早。你也不用拿帝君陛下来压哀家,在后宫里查出了巫蛊之术,今日彻查之事可是帝君陛下御准的。”
其实,客观说来,陈娟秀在几个美人婕妤里,算是很有胆识和聪明的了,沈青潼向来是喜欢聪明人,彼此说话不会太累,但因着身份问题,她不同于其他的女人,是楚复登基之后新纳的,因而怎么看怎么觉得陈娟秀不妥。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气,沈青潼索性靠着椅背继续将自己沉在黑暗中等待,懒得再去理这一帮子女人。
“太后娘娘,奴婢回来了。”不知坐了多久,从窗外望去,那轮清冷的月亮已经开始下沉,只听得一片嘈杂声熙熙攘攘地往芳华宫来,老远就听到个清亮的声音在唤着沈青潼。等候在花厅里的美人婕妤们俱是一惊,她们已经见识过了沈青潼的威严,没想到在这芳华宫内居然还有人敢在深夜这般大呼小叫,而且看这情形,众人都已习以为常,应该不止遇到一次两次这样的情况了。
想到这里,她们都把头往外伸去,想要看看这不怕死的女子是何等模样,两方人马的目光撞在一起,都愣住了。
婕妤美人们愣住,是因为认出了这大张旗鼓的女子,正是先前带着人围宫的人,站在女子身后长身玉立的男子,她们也是眼熟的,认出是沈青潼身前的红人曲蔺华。显然,这女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而如玥愣住,是没想到风雨袭来的今夜,芳华宫里还有别人来。虽然她在芳华宫里也待了两年,但直到沈青潼提拔她之前,一直都是做的最低等的活儿,自然没机会去认识这些美人婕妤们,偶尔碰见也不敢抬头看,因而并未认出她们的身份来。
沈青潼只略抬了眼皮,瞄了一眼两方人马,淡淡地道:“事情办妥了?”
有外人在,如玥也收敛了和沈青潼平日里的熟稔,恭恭敬敬地回道:“启禀太后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各宫都已搜查完毕。”
沈青潼点点头:“那可有查出什么?”
如玥迟疑了一瞬,抬起头来往往沈青潼,见她对着自己轻微地点了下头,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她的这一动作,联想到出发之前沈青潼说过的话,如玥咬牙答道:“后宫之中,各个娘娘处没有查出什么东西来,但是……”
“你但说无妨,这几个婕妤美人都是自家人,听听也没什么的。”沈青潼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从这一众人面前扫过,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她们好奇的目光。
既有了沈青潼的保证,如玥也便没了后顾之忧,朗声答道:“但是在帝君陛下的养心殿里,奴婢发现了些不太好的东西,因为不太确定与巫蛊之术是否有牵连,又加上是在帝君陛下的宫殿,所以奴婢不敢轻举妄动,已经将东西带回来了,就在院外搁着呢。还请太后娘娘您去定夺。”
“嗯,做得好。”沈青潼表扬了一句,但是微蹙的眉尖却没见一点舒展,转头望向那几个婕妤和美人,“众位可要随哀家一道去看看?”
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心里都有着思量,想要看个明明白白,不然那好奇的滋味简直就像是猫爪虎挠,实在是难受极了,听沈青潼主动邀请她们,于是一个个都点头。轮到陈娟秀,心里下意识地觉着沈青潼必定不会那么好心,但也实在抵不过心里头的好奇,围宫的是沈青潼的命令,搜查的也是沈青潼的人,她亦是想知道沈青潼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也迟疑着点了点头。
一行人走到了院外,天色还是暗着的,月亮渐渐下沉,就连月光也黯淡了下来,但此刻芳华宫花厅外的小院子里却被照得透亮,数不清的火把将院子团团围住,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通透明亮。
而在这些人围住的正中央,地上躺着一个小布包裹,沈青潼用脚尖拨了拨那陈旧的包裹,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布料,下意识地就不想去动它,鼻子里轻哼,疑道:“你们查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个?打开让哀家瞧瞧。”
如玥察言观色:“启禀太后娘娘,这个包裹就是我们方才在帝君陛下的养心殿里查出来的东西。然后又一挥手,遣了一个侍卫上前,蹲在地上将包裹打开给沈青潼看。
虽然有很多火把的照耀,但是地上的照明度还有待商榷,沈青潼从身后站着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火把,微蹲下身子,将火把贴近摊开的包裹,细细地察看起来。
包裹不大,即使摊开了也不过半张床上矮几的大小,在布料的正中央躺着一个小娃娃。这个娃娃制作比较粗糙,缝的针线脚皱皱巴巴,但是鼻子眼睛嘴巴俱有,依稀能辨认出来是个男娃娃。那娃娃的正中央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字,在场的人也随着沈青潼的目光打量着,却没人认出了那字写的是什么,只能看到弯弯曲曲的一片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