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夏遥遥看见了秦尚远。
她先是恍惚顿了顿，随后露出了熟悉又明媚的笑。
秦尚远觉得莎夏的笑容看着很舒服，就像是加州海岸穿过棕榈叶子投下的几缕阳光。
她从上到下看上去，仿佛就是为了担任助理而生的，光是笑盈盈地站在那，就让人很有交流的欲望。
不然就凭纪东歌那副清心寡欲什么都随便的表情，学生会的工作几乎很难开展得下去。
“来吃饭了？”莎夏看了眼表。
“嗯，莎夏姐，学生会那边忙完了么？”秦尚远回问道。
莎夏微微点头。
她迅速走到窗口，要了一杯加酸的柠檬汁和一盘沙拉，坐到了秦尚远旁边。
“吃这么少？”秦尚远有些惊讶。
“嗯，毕竟不是正餐时间。”莎夏憔悴地笑了笑，喝了口柠檬汁提了提精神，“好不容易有了空，就来这边加加餐，奥西里斯楼那边有什么进展么？”
“有。”
秦尚远犹豫了片刻，还是迅速描绘了小偷的画像。
“那人是个服食莉莉丝之血的瘾君子，应该是个男人，目前有可能……还在学院里。”
莎夏闻言，有些错愕，思考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学院里已经被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别人……不过没事，现在整个学院都处在最高级别的禁严封闭，就算那个贼真藏在校内他也出不去，有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嗯。”
秦尚远也是这样想的。
就算除开自己，现在集结在学院的战斗力也完全足够去收容一头上位恶魔。
那个贼应该不至于拎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果秦尚远的猜测正确，那么只要不打草惊蛇，就是瓮中捉鳖。
若是现在大张旗鼓地开始搜查，把对方逼急就成了笼中困兽，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这也是夏蛮儿教给他的经验。
所以现在一边风轻云淡地继续确认线索，一边寻找那个贼才是最优的选择。
秦尚远在心中轻轻敲定，放下心来。
“梅教授最近有回过学院么？”
灰海沉没后，梅菲恩忽然变忙了很多，原本不太愿意出远门的她，如今带着人偶四处跑。
先是帮忙缔结了传送装置“墨丘利之门”，随后又不知道去研究什么了，反正没在学院里。
秦尚远从昏迷中醒来后还没来得及见见她，一想起老师那副小小又脆弱的身躯，他就忍不住有些心疼。
所以秦尚远上午特意去了一趟钟楼。
但钟楼紧闭着，沉重的锁链绕了一重又一重。
老师没在。
也是，不然以她那个傲娇的性格，知道徒弟回来早就把门锁给卸掉了。
“没有，”莎夏摇头，“不然这件事她会出手的，毕竟黯色蔷薇当初是你的坚定支持者。”
秦尚远看向餐厅外萧瑟的山路，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纪师兄也不在？”
“他啊，”莎夏低眉轻搅着沙拉，“一直守在昆仑山脉那里，夏氏在那边有个项目。”
玉山计划。
秦尚远立刻想了起来，夏守布局的计划。
目的是找到那扇通往玉山神庭的大门，通过其他的手段探知其中藏着的“宝藏”。
据说沉没那天，那座谁也看不见的青铜门直接显现出来了。
但秦尚远清楚里面根本不是什么祖先的“秘密武器”，所以第一时间让玉灵下令封锁那里。
于是原本的“开门”变成了“镇守”。
不过算上来，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所以我就成了留守的主席咯。”莎夏淡淡笑着，“怎么，想他了？”
秦尚远会心一笑：“倒没有，纪师兄那个人，看上去和雪山很配。”
“他？和雪山配？”莎夏觉得有意思，“为什么？”
“他很像那种喜马拉雅山脉里苦修的高僧啊，披肩袈裟就能马上坐化了。”
再说了，纪东歌以前也确实是和尚。
“噗嗤——”
莎夏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高僧啊，他就是个孩子罢了。”
“孩子？”
“是啊，孩子。”莎夏低眉，想起了那个白净沉默的男孩，“他心思很纯净，思考的方式也很直接，不是孩子是什么呢？”
“感觉你和陈米学姐都很喜欢他哦。”
秦尚远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陈米，苏州陈氏的长女，医学系大三学生。
因为血脉的缘故，她往往能很好地唤醒各类封印物，因此成了各地辖区炙手可热的实习专员。
纪东歌资质优异，也是各地辖区的常驻专员。
两人成了最佳搭档，默契度极高。
莎夏·莱因哈特呢？
机械学院成绩优秀的美国留学生，学生会主席助理。
莎夏热烈明媚的性格深受大家喜爱，没人会不喜欢一个充满自信和活力，有着健康小麦色肌肤的拉美裔女孩的。
蓝湖学院的论坛上流传着她的一个外号。
“美洲小太阳”。
因为她的笑容，真的就像阳光那样温暖人心。
大家一般都会在各种公开场合下见到她。
她干练又漂亮，挡在闪光灯前，替身后那个眉目淡然的主席一一接下各种复杂的问题。
纪东歌则无条件地信任这位助理秘书，甚至如果有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莎夏。
学院里，这样的莎夏·莱因哈特当然不乏追求者。
毕竟比起出身世家大族的陈米，从美国来的莎夏算是相当平易近人的女孩了。
头一年，在论坛表白墙上的三千多条告白里，有三分之一都是写给莎夏的。
有人说助理办公室里每天都会有各种礼物送进退出。
可莎夏从没表示要接受谁的追求，只依旧尽心尽责地做着主席助理的工作。
于是大家明白了。
莎夏这是心有所属了。
不久后，论坛上都吐槽说主席上辈子一定是和尚吧？
在校外有陈米这样的搭档，回到学校有莎夏这样的助理，真正的“出双入对”啊！
谁敢想？
换成别的任何一个男生，早就把持不住了！
可纪主席依旧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柳下惠，坐怀不乱。
这不是和尚是什么？
不过还真让他们猜对了。
十三岁以前，纪东歌真是在灵隐寺敲着木鱼念着《金刚经》长大的。
听到秦尚远的问题，莎夏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很喜欢他。”莎夏说，“是想和他结婚的那种喜欢。”
秦尚远一愣。
他没想到莎夏这么直接就承认了，而且还将话题更进了一步。
“可是纪东歌啊，”莎夏笑了笑，“他是不会爱上别人的。”
“就这么确定么？”秦尚远有些惊讶。
他不确定还俗之后的纪东歌还是不是真的六根清净，但他觉得莎夏似乎早就想通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他不像人。”莎夏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不像人？”秦尚远疑惑。
莎夏看起来虽然像是个会开玩笑的女孩，可也不至于没来由地这么骂纪师兄一句。
“是啊，秦尚远，你知道为什么么？”莎夏一脸神秘地看向他。
“为什么？”
“因为人是不完整的。”
“不完整的？”
“我爸爸说，世界原本是支离破碎的，生活在其中的人也支离破碎，但爱是针与线。”
莎夏缓缓说。
“但爱把不完整的世界和人们缝在一起，这个世界才会变得光彩照人。”
秦尚远愣了愣。
“人其实很脆弱的，如果没有一种纽带将他们联系起来，那他们很容易就会被大自然的狂风暴雨打败。”
莎夏低眉，搅着盘子里的沙拉继续说。
“我的父母是很传统的拉美人，和华夏人一样，在祖辈根植于拉丁美洲的人眼里，‘家庭’是个很重要的概念。”
“家庭是靠爱联结的，有了家，就意味着能够抵抗狂风暴雨，生命在这片土地上有了延续的希望。”
“人类掌握着爱这样的纽带，于是不完整的人类，因爱而变得完整。”
“可是纪东歌啊……”
莎夏笑着喝完了柠檬汁。
“他能够独自对抗狂风暴雨，所以他不需要爱。”
“他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是伪装成人类的神。”
莎夏起身，最后一口的酸涩让她微微皱起了眉。
“你爱上一个不需要爱的神，”
“又怎敢祈求他独独垂帘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