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内,各项密谋正紧锣密鼓的进行,而都城建康,诸位皇子齐聚一堂,享受着难得的和睦亲近。
建康城郊外,西苑。
这一座宅邸,正是刘宋一朝,储君所居之处。
除了气派巍峨的殿宇,还有一片范围颇广的皇家猎场。
现下,天气燥热,只安安静静的坐着,汗水都是止不住的往下淌。
各位王公子弟,身份尊贵,岂能在这样的天气下,出来狩猎。
只是,这一片游猎场,却也不会被季节性的荒废,聪明睿智的太子殿下,自然给它安排了好差事。
今日的这一场丰盛的宴席,就是由太子一力承办。
对外宣称,是邀请诸位皇弟,到西苑一聚,共叙手足之情。
这当然都是借口,这些天家子孙,早就对这一套虚情假意,十分熟悉。
一收到邀请,只要是还呆在都城的皇子,哪有不出席的,毕竟,太子设宴,肯定是一场大戏又要开锣。
太子的头号亲随,狎昵挚友,始兴王刘濬,自然在列。
又竟陵王刘诞、晋熙王刘昶、武昌王刘浑、东海王刘祎、淮阳王刘彧,这几个惯常的泼皮无赖户,悉数到场。
莺歌燕舞听够,酒席吃饱,屏蔽了其余宾客,他们就开始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那一向最是嬉笑顽劣的晋熙王,首先发难。
“不如,我们也来一场附庸风雅的诗会,如何?”
“诗会?”武昌王刘浑,嗤了一声。
“就你,也会吟诗?”
“还是那什么日上三竿头,香帐倚绫罗的淫词浪语吗?”
刘昶此人,虽是一向嘴巴没有把门的,最好信口开河。
只这次,却丝毫没有冤枉刘浑,这句极有情景感的小艳诗,还是上次他们搞赛诗会的时候,刘昶信口胡诌的呢,绝对是他的大作。
这个恶胚,竟还嘲笑起他来了,他刘昶虽说文采拙劣,可好歹还是能吟上几句的,总好过他只会阿巴阿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强上许多。
刘昶颇为不服,看向那坐在殿堂上首的太子刘劭,激将一句:“如今,这殿里正是太子为长,我们兄弟都应该听从太子的指示。不知,长兄有何高见?”
高见,他能有什么高见,当然是耍起来了。
刘劭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近在身边的刘濬,后者马上心领神会,站起身来,变换了自己的座位。
坐到了一向深受兄弟鄙夷的东海王刘祎的身旁,很快,兄弟几人就确定了今次要狠坑的对象。
而后,刘劭拿出了长兄的气势,端正说道:“吟诗自然是好事,萱儿,你去把那执签拿过来。”
很快,那身段婀娜的萱儿,就迈着小碎步,将那签筒给呈了上来。
太子拿出一只签,面向众位弟弟,朗声道:“我这一副执签,一面是花,一面是字。一会子,就让萱儿担任这个花官,给各位弟弟递上签筒。”
“摇到字面的,就要吟诗一首,摇到花面的,罚酒一杯,如何?”
说着,他将手里的签,在众位弟弟的脸上,比划了几圈。
可还别说,一向是顽劣至极,作弄人成性的太子殿下,此番的建议,还是极好的。
既是如此,各位皇弟,怎能不拍手称好。
这空旷的殿堂之中,气氛瞬时热烈了起来。
这时,刘劭于上座,盯准一人,掷出了手里这支花签。
随着那竹木制的纤瘦小薄片,堪堪落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刘劭戏谑的声音响起。
“你先来!”
而他口中的这一位你,正是在座的众位皇子之中,年岁最小的淮阳王刘彧。
刘彧如今只有十来岁,根本还是小屁孩一个,此番前来,也全是因的在府中闲来无事,赶上个热闹就来凑一凑。
刘彧人虽小,然则这个体型之肥硕,说不准还要超过他的众位哥哥。
他嗜吃甜食,蜜渍果脯,一次吃一盆,鲜酿果酒,一日一斛。
饶是他这样饮食没有节制,不胖成肥猪才怪。
只是好在,他的头脑尚算正常,也不爱饮酒,故而,智识方面,比之他那混混沌沌的哥哥刘祎,要强多了。
这一刻,他听见了长兄刘劭的召唤,眼见着那竹签子,飘飘然,落到了自己的脚边,只能勉强支起肉滚滚的身子,站到了大殿中央。
稍有怯意的看着上位的刘劭:“有列位兄长在场,还是让他们先来吧。”
刘劭还没说话,那大口嚼肉的刘浑,就发话了。
“以往都是我们先来,这次,我看,可以让你这最小的先来赋诗一首,也让哥哥们都来看看,你近日里来的诗文,有没有长进。”
“是啊,再说,是太子把花签扔给你的,我们做弟弟的,也不好不从,是不是。”
竟陵王刘诞,亦在一旁应和道。
“彧儿,你也不必担忧,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你年岁又轻,诗做的不好,也没有关系,你就先试一试。”
这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刘彧就是想滑脱,也不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自从刘濬坐到了刘祎的身边,他就看明白了,今日要作弄的对象,正是刘祎。
而自己嘛,左不过,就是个开胃的前菜而已。
他踟躇道:“那由谁来出诗题?”
刘劭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锃亮的小白牙,乃道:“当然是萱儿了,各位意下如何?”
饶是由这位太子东宫中,姿色最为出众的露采女,来给大家出诗题,这些个色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鼓噪叫闹声,不绝于耳。
萱儿在东宫呆了也有些时日了,这种吵吵闹闹的场面,她见的太多了。
这些色中饿鬼的唏嘘之声,根本没有干扰到她的分毫。
她从容的,从刘劭身后走了出来,仪态万方的,来到了刘彧面前。
对着这位身量还未长成,头顶还没有超过她去的淮阳王,投去了一个灿然笑脸:“淮阳王莫慌,小女子不会为难大王的。”
鼓励的眼光,从萱儿的盈盈双眼里透出来,刘彧撸起袖管,猛力的擦了擦鼻孔,大言道:“好吧,有什么诗题你就说吧。”
萱儿眸光未敛,擎着那签筒,于大殿中央,悠悠然踱着步,俨然一副严师的模样。
而那些惯常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王孙公子,则呆呆的,仰着头候着,好像化作了懵懂孩童。
不一刻,萱儿终将那诗题想好,迈着松松垮垮的步子,来到了刘彧的身前。
陶然道:“淮阳王殿下,小女子看来,就以花为诗题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位大王,反应不一。
有的认为,这诗题出的,太过简单,正是萱儿向刘彧放水,想让他轻松过关。
梅花、杏花、牡丹花,这世上的奇花可说是成百上千,只单单挑个花字做题,即便是年方十岁的刘彧,也不会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诗句来。
又有的人说,这花字做题,正是萱儿姑娘的慧心所致,原说,在座众人,可不就只有萱儿娘子,这一朵鲜花。
她这是揣着小心思,打算让刘彧以她本人为题,颂扬她的美貌了。
只是这些都是猜测,刘彧真正的心思,其他人隔着肚皮,如何能懂。只听得,他鼓鼓的肚囊子里,咕噜了一阵。
而后,他便正视位于面前正座的长兄刘劭,垂首禀道:“大兄,我想好了。”
“哦?”
刘劭略一挑眉,原以为,他这个弟弟,年岁最轻,对于诗文一项,还没摸着门路呢。
却没想到,他如此迅速的,就想好了。
故而,也难得的提起了精神,乐道:“快快说来听听。”
这底下的诸位皇子,也是稀奇的很,想看看这位小弟,究竟想出了什么好诗。
只听得,刘彧吸了吸鼻子,抬起钝钝的脑袋瓜,自信昂然的吟道。
“花好月圆夜,相思泪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