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更深,闹市散场。
徐灿在飞琼阁里逍遥了一整夜,终于是耗尽了周身的资财,使尽了多余的力气,心满意足,乘着小轿,回家了。
徐员外这人,缺点极多,却有一个好,他从来不会为难自己。
那美智妃没有弄到手,又如何,这日子就不过了吗?这艳福就不享了吗?
桃粉的荷花凋残,晚气渐凉,清风徐徐吹动帷帐,泄进几许凉意。
徐员外也浑不在意,嘴里哼着淫词浪调,自在的很。
至于底下抬轿的几个小厮,主人喝花酒,他们怎能不捞上几盅。
这飞琼阁在丹阳一地,能够开的这样红火,全没有敌手,自然也是有它的秘诀的。
像是徐员外这样的阔绰老爷,自然是上上宾。
就连他的这些个随从,虽然没有一官半职的,却也能得了好酒好菜的照应。为的不是别的,全是生意。
你别看这些个跑腿小厮,就是个徐府里打杂的下人,可若论及金钱,他们兜里的铜板板,却也一点不比那些小门小户的郎君少。
只要把各位爷们都诱哄的志得意满,这以后的生意还不是滚滚而来。
至于姑娘嘛,自然也是分个三六九等的,那些个挂了牌子,得过花魁的顶尖俏娘子,当然是留给各位阔老爷们的。
可青楼里最不缺的也就是姑娘,剩下的那些姿色不济,或是年老色衰的,打发给这些小厮,也是绰绰有余。
于是这轿上的老爷,摇头晃脑,抬轿的小厮,也是时不时的两脚打拌,摇摇晃晃。
一行人,就这样,在昏暗的小道上,晃晃悠悠的勉强行路,浑然不觉,危险正在向他们渐渐逼近。
忽而,轻柔的帷帐,竟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四个边角,都吹散开来,远处,不知从哪个小街小巷里吹过来一股子妖风,力道之猛烈,直把那满地的尘土吹起,打起了旋。
几个轿夫本来就脚步不稳,又受了妖风的吹拂,更是找不准力道,身子摇晃的厉害。
若是他们没喝那几口小酒,说不准还能把握住轿杆,沿着直路往前走。
可谁让他们偏要贪杯,抬不稳轿子,这就谁也别怨谁了。
他们的身子左右打晃,徐员外在轿上就更是待的不安稳。
“哪里来的妖风,竟把轿子吹成了这样!你们几个警醒着点,快些赶路,我们速速回家!”
那为首的一个轿夫,连头也不敢回,却道:“徐老爷明鉴,实不是小的们偷懒,这风实在是太厉害了些,我们几个体力有限,走不快。”
一把黄土,被妖风卷起,径自向人们袭来,正正好好的,吹到那轿夫的嘴里,呛得他一个劲的猛咳。
“老大,坚持住啊,你这样,我们兄弟就更加站不稳了。”
说着说着,这轿夫还咳得更厉害了,几个人歪到了一边,轿上的徐员外,刚想教训他们几句,身子都已经站起来了。
于是,这架本来也不宽敞的小轿,轰然落地,徐员外坐了一个实实着着的屁股蹲。那厚重的帷帐,也猛然垂落,好巧不巧的,盖在了徐员外的脑袋瓜上。
徐员外的神魂还没有收回来,却见,疾风更劲,好像不是为了扫去满地的灰土渣子,而是来要徐老爷的命的。
几个轿夫,酒虽然醒了,只是这身上还是没有多少力气,他们勉强把徐灿搀扶起来,徐灿恨恨的将缠在头上的帷帐掀起,扔到了一边。
狂风不止,就连他头上的竹节小冠,也被这风吹得微微摇晃,好像要脱离徐灿的黑发,跑飞了去。
徐灿打眼细观,这股子风,绝对不是好来路。他赶忙命令几个小厮,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返回徐府。
其实,徐府距离此处也就不过一里地的路程了,只是,他们的小轿,经了刚才的那一跌,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散了架,再不堪用。
几人正在为难之际,却见,那高高的房檐上,似乎有个黑影闪过。
天色黯淡,黑影的真身看不真切,却仍能辨认出,应该是个人。
那人脚程极快,径自朝着徐灿,破空而来。
别看徐灿一把年纪了,关键时刻,眼神却是一等一的好使。他早一步就发现了房檐上的黑影,想也没想,猛扯了身旁轿夫的衣袖,就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挡着。
那轿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天地良心,他除了抬抬轿子,根本不会武功。若是真有歹人想要危害徐灿,他是毫无招架之功的。
眼见着黑影越逼越紧,轿夫股战不已,根本不能动弹。他勉强转动头颅,看了看四周,却见他的那些个兄弟,早就四散逃离了去,不见人影了。
怪不得身后的徐灿紧紧的抓着自己,原来是其他人都跑了,只剩下他一个保命的挡箭牌了。
他手上暗自使力,想要把徐灿甩开,只听得徐灿幽幽说道:“你背我回府,我就赏你一锭金。”
命都快没了,小轿夫也就豁出去了:“老爷,现在这个光景,这金子,小的恐怕是有命拿,没命享。”
“你乱嚼什么舌根子,只管背起我来就是了!”
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了,轿夫就是不想干这项差事,也只能干了。
管他愿不愿意,徐老爷已然是把两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轿夫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把他的两腿抬起来,借着一股巧劲,徐老爷就伏在了轿夫的背上。
只是,徐老爷虽然心愿圆满,那小轿夫却力有不逮。
徐灿的身子刚一压上来,他就觉得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干呕,力气衰竭。
再加之,徐灿多年以来,养尊处优,这个身子着实有些沉重,小轿夫虽然勉力维持,终于还是支撑不住,手心一滑,徐灿又滑回了地上。
徐灿心里正担忧自己的安危,这小轿夫办事却如此不济,他一肚子的气,没处撒,正拉着这个小轿夫,劈头盖脸的一通打,手脚并用,嘴里骂骂咧咧,仿佛是把这个小轿夫的祖宗十八代都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