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眼刚一推开门,常金虎的身形就显现在他的眼前,他惊诧万分,说出的话,也带着十足的质疑味道。
“伤好了,自然不能再偷懒。”常金虎不自然的嘿嘿傻笑,语气有点发飘。
当他看到斛斯徵的身影时,不觉惊叫道:“他怎么在这里!”
“当真全好了?我劝你还是想好了再回来,不要过几天想歇着了,就又是脑袋疼,又是屁股疼的,讨人嫌。”
魏大眼并没有回他的话,仍是瞪着眼睛,审视着他。
常金虎到底还是个生瓜蛋子,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言辞恫吓,只能是喃喃道:“想好了,想好了。”
“今日在城里发现的,已经疯了,不晓事,你我二人暂且带着他,看看他能不能恢复记忆,帮我们找到将军的下落。”
这斛斯徵既然是出自宋齐受帐下,常金虎自然也是认识的,他心下纳罕,这个人天生勇猛,臂力十斛,军营里多少的英雄好汉,全被他打的稀里哗啦的。
要不说在军营里好长时间没见着他,原来是跟着宋将军来丹阳抢亲了。
这究竟是什么人下得狠手,竟然能把斛斯徵打的浑身是伤,也忒的恐怖了。
魏大眼走到桌边,饮了口热茶,又见常金虎不错眼珠的,瞧着斛斯徵,脑袋里不知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不能让他这样得意,魏大眼轻飘飘念道:“现在也要入秋了,明日让店小二过来,把竹席子撤了吧。”
没头没脑的,来了这样一句,常金虎看了看那床板,完全没有异样。完全想不明白魏大眼的用意,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口里随便应着,他略有些疑惑的看向魏大眼。这时,楼下的店小二已经找好了新的被褥,一并送了进来。
魏大眼忙着招呼他,根本没有再理会自己的意思,常金虎就是想要申辩几句,都没有机会。
只得讪讪的拿了皂角并方巾子,径自去往净房沐浴。
等到他进了净房,魏大眼才走向床边,把那略有些翻起的褥子角,重新掖回到竹席子底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原也是自己大意了,怨不得别人。
这几日来,四处都在出乱子,他也是忙得脱不开身,就把与潘庆宝那边的通信,随手藏在了床褥底下。
他自认为,常金虎住在杏林医馆,又确实伤的很严重。这些信件,暂时放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现在想来,可见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枉他还从军多年,竟让这样一个生瓜蛋子给占去了便宜。
危险真是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几乎是刚一跨进门,他就发现了床上的异样,只是装作不在意罢了。
现在可以肯定,常金虎也是上面的人派到他身边的细作。
他的这些书信,常金虎肯定都已经看完了。
指使常金虎的人,其实并不难猜到。魏大眼直接与潘庆宝联络,潘庆宝又是潘淑妃的哥哥,也就是始兴王刘濬的人。
如果,常金虎是潘庆宝特意派过来,帮助自己的,他绝不需要去偷看魏大眼和潘庆宝的往来书信。
而能够如此关心刘濬这边动向的人,只能是太子刘劭。
多么可笑,这两个人表面上看来,还算是竞争对手。其实,背地里又是同盟伙伴。只是,可别被这一层又一层的假象给欺骗了,照现在看来,骨子里,他们都算计着对方哩。
魏大眼并没有把那些书信挪动地方,反正常金虎该看的也都看过了。他现在,只是担心斛斯徵的安全。
如果常金虎真是太子的人,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把斛斯徵的消息告诉太子,再想隐瞒宋齐受失踪的事情,恐怕就难了。
潘庆宝究竟有没有把宋齐受失踪的消息告知刘濬?刘濬会不会向刘劭交代?他们又将怎样处理这件事?
一个个的疑问,在魏大眼的脑袋里不停盘旋,涨得他的脑门子,突突的疼。
索性不去想它,脱了外袍,照常睡觉。看看不远处,睡在地铺上的斛斯徵,都已经开始打呼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大不了就去找颜翊,让他帮忙想想办法。谁让他是这丹阳一地的父母官,他不帮忙,谁帮忙。
至于,常金虎这个小子,总要想个办法,好好惩治惩治他。
作为代价,那些书信,看了也就看了吧,反正也都是他胡乱瞎写的,真正的信件,他怎么会留着。
看完之后,早就一把火烧成灰了。这些个假书信,放在这里,原本就是诱着贼人上钩的。既然常金虎自己要犯傻,也怪不得他了。
丹阳城西向,伶仃巷内,沿着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径自往前走去,至末尾最后一间堂屋,门外的铜环都磨掉了颜色的,就是沈春儿家。
原说,这位集市街的馄饨摊主沈春儿,若论及出身,其实还是个好人家的女儿。
她的父亲沈德,也是这丹阳城内的体面人,乃是个待诏的博士。只是连年也没有得到朝廷的召唤,只能蜗居在丹阳城。
早些年,他们家的日子也并不难过,沈德在乡里之间,也极有威望,不少家庭都聘了他当教书先生。
一年到头,除了教书应得的银钱,日常的蔬果、柴薪的孝敬,也是少不了的。沈春儿有了沈博士的教导,读书写字,学习各种学问,也是一点也没落下。
谁知,时移斗转,没有几年,这样的幸福日子,就破败了。
原先,沈春儿的母亲蔡氏,身子骨就不硬朗,只能在家勉强操持一些家务,不能太过操劳。
破屋更逢连雨天,在沈春儿十五岁上的那一年,沈德也病倒了,且一病不起,再也无法教书育人,更是不能为家里带来资财。
请医延药,日常的生活,哪一样不需要大把的银钱支撑。不到一年,家里的钱粮就见了底。
好在沈春儿本就是沈德的独女,从小就没有给她立太多的女儿规矩,向来是按照半个儿子来养着的。她性情爽利不扭捏,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家里有了困难,自然挺身而出,坦荡的上街摆摊维持生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