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面色一滞。
凝声道:“这是为何?”
刘季长叹道:“我虽然忙着逃路,但对身后追击的是何人,还是看的清楚,这次追击过来的是项氏的人,项氏跟楚地其他贵族不同,这些人很是骁悍,一直以来都在暗中操练,跟其他人截然不同。”
“十公子与之对峙,恐会吃大亏。”
刘季一脸笃实。
他可不是在说笑。
他对项氏的了解,远在其他人之上。
毕竟......
他自家的田地,就是被项氏霸占了,他早年为游侠,又何尝没有去讨要过,不过从来都没有成功过,然就是这一次次讨要中,他对项氏却是有了更深的了解。
项氏贼心不死,一直意欲复楚。
这其实无可厚非。
现在项氏的家业,都是早年项燕打下的,现在项燕之子项梁和项伯都在,在项氏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们又怎么可能仕秦?或者说对秦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正因为项氏一直图谋复楚,所以暗中没少做欺压的勾当。
寿春、泗水、会稽等大郡,过去一直都有项氏的身影,只不过项梁等人十分奸诈,只是派一些族中子弟过去,但即便如此,日常操练的项氏子弟也非是普通人能够抵挡。
项氏正是靠着强取豪夺,所以即便楚国覆灭后,他们的势力不仅没因此减弱,反倒还有所增强,至少比当初项燕在时还要强上几分,毕竟楚地其他贵族都被软禁在了咸阳,楚地几近成了项氏的自留地。
也就在这十几年间。
项氏从一个中落家族一跃成了楚地顶级大族。
而且家族实力是每日俱增。
不然他身为沛县亭长,何以也会被人夺田?
不过项氏的好景并未持续太久,随着咸阳之变,原本被软禁在咸阳的大贵族陆续回来,也是打断了项氏吞并的势头,而且在其他贵族的联手施压之下,项氏倒吐出去不少,甚至还一度不得不外出避祸。
但项氏成为楚地大族已是既定事实。
刘季非是看轻秦落衡。
而是他对项籍有更直观的感受。
这人非人力能当。
虽然秦军有千人,但项籍这次率领的可是有三四百人,虽然两者数量的确有悬殊,但在像项籍这样的将领手中,这三四百人,足以当数千士卒。
他不认为秦落衡胜得过。
陈平深深的看了几眼刘季,问道:“你认为公子会输?”
刘季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沉声道:“没多少胜算,项氏跟楚地其他贵族不同,这些年一直厉兵秣马,等待着举义,而十公子的确在人数上有优势,但对方派出的是项籍,此人可谓是当世战神。”
“他若是出手,项氏子弟的斗志和士气都会无比高涨,更是能完全发挥实力,十公子此行,只怕胜算很低,而且据我过去听说的,上次十公子在鲁县遇事,项籍就参与其中。”
“这次相见......”
“只怕项籍会分外眼红。”
“我认为十公子此举实在不明智。”
闻言。
陈平略作沉思。
还是选择了相信刘季之言。
毕竟秦落衡都无条件相信,他又有何理由不信呢?
陈平开口道:“来人,将留候在东津渡的士卒立即召集,然后即刻出发驰援公子,务必要让公子安全脱身。”
刘季道:“我刘季不才,也会点兵法,愿带队前往。”
陈平迟疑一二。
点头道:“那就仰仗刘兄了。”
刘季爽朗笑道:“十公子以诚相待,我刘季自肝胆相照,我刘季出入天下,靠的就是义气二字,何况这次十公子本就是为了救我,才陷入到此等危局,我刘季若是贪生怕死,岂非还要让天下人嗤笑。”
“我刘季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
刘季便转身出了船舱。
不多时,刘季披挂甲胃手持利剑出现在渡口,身后则是站着三十几名穿着战袍的秦卒。
刘季朝陈平微微拱手,带着这三十几人奔向了战场。
走在路上。
刘季显得心不在焉。
他自然是没有太上心,至于去救秦落衡,也只是顺手而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无奈之举,他这段时间做了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最终都是要靠秦落衡来认可的。
若是秦落衡出事,他所做的一切,皆成了无用功。
到那时。
他甚至都不好跟樊会等人交代。
所以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最终只能捏着鼻子硬上,现在他一方面希望秦军的实力真有传闻那么厉害,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秦军赶快败,这样他赶过去,就不用跟项氏子弟厮杀了。
到时只要救出秦落衡就可直接开熘。
怀着忐忑的心情,刘季就这么赶赴到了战场。
另一边。
项梁却是阴沉着脸。
他问道:“范兄,你为何要把此事告知给宋氏、唐氏?还要他们立即带人去东津渡,宋氏跟唐氏可不是那么好湖弄的,到时定然还会有一番拉扯。”
范增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沉声道:
“项兄,现在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方才在城中,我就察觉到了不对,但一直说不上来,而就在刚才赶路时,我终于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我们从始至终忽略了一个人。”
“一个致命的人!”
“谁?”项梁不解的问道。
范增深吸口气。面色有些怯惧。
咬牙道:“嬴政。”
“嬴政?他远在咸阳,难道还能插手楚地的事?”范增眼中越发疑惑。
范增苦笑一声。
点头道:
“能。”
“但我们都忽略了。”
“项兄,可还记得我前面怎么说的吗?”
“芈氏,亦或者其他跟三大氏族交好的官员,是有可能给三大氏族传信的,而且很可能是传的‘恒署书’,但项兄当时提出了质疑,项兄的质疑并无问题。”
“芈氏在芈辰身死后,在秦廷的势力大不如前。”
“虽扶苏、秦落衡背后都跟芈氏有一些关系,但如今扶苏远在北原,对此事是鞭长莫及,而秦落衡过去一直游离在外,跟芈氏实在是亲近不起,所以他们其实没可能传书的。”
“但......”
“这份恒署书非是出自芈氏之手呢?”
“而是出自嬴政之手呢?”
“事情就变了!”
闻言。
项梁脸色惊变。
凝重道:“范兄,你说是嬴政在幕后出手?”
范增肃然道:“未必没这个可能。”
项梁面色满是不信。
沉声道:“范兄应该知晓,秦廷对楚地的控制力并未那么强,寿春距离秦廷数百里,就算嬴政手眼通天,恐也难以插手到寿春内部之事吧?”
范增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话虽如此,但这次的事实在有些不同寻常,而且项兄,我们近来一直盯着秦落衡,恐是很久没有听到楚地沿途传回消息了。”
“这难道不显得异常?”
项梁道:
“范兄,我认为你是多心了。”
“最近我们的确把心思放在了针对秦落衡身上,但若是秦廷真有后手,楚地那些官员,又岂敢不通知我们?我们若是出事,他们恐也都逃不脱。”
范增叹气道:
“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但刚才我已意识到了不对。”
“我们之前都只盯着陆路,却是忽略到了水路。”
“项兄,秦落衡到东津渡后,可是一直在征用附近船只,别说是渔船、载人的帆船,就连那些轻舟都不例外,而且他非是只征用了附近船只,而是沿着淮水一直在沿途征用。”
“秦军这次只来了一千五百人。”
“眼下五百人在寿春城中,剩下的一千人跟秦落衡在一起,就算是一舟只能容纳三五人,秦落衡征用的船只数量,也早就足够了,何以还要涉江不断征用?”
“项兄,你对此就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
项梁脸色彻底变了。
凝声道:“范兄之意,秦落衡是在清理河道,顺便清理掉沿途的眼线,以便后续的秦军顺流而下?”
范增用力的点点头。
苦笑道:
“恐怕就是这样。”
“若是秦军走陆路,就算秦军走的谨慎,也定然会被察觉,到时我们亦能提前得知消息,但若是走水路,眼下本就春耕时节,除了在河畔的农夫,基本就只有渔人,但现在船只都被沿途收走,水面上空荡荡的,秦军顺流而下,恐入无人之境。”
项梁自然知道这是何意。
没有渔船等船只阻碍,秦军行军的速度将会奇快,到时就算岸上有人发现了秦军,等他们把信息传出去,再经人传到他们耳中,只怕秦军早已兵临门下。
而且被征用了船只,也就意味着,其他人没办法用船只传信,这信息传递速度又会慢上一截,眼下他们正如火如荼的清理着三大氏族的残余,等他们清理完时,秦军突然现身。
想到这。
项梁不仅汗如雨下。
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范增凝声道:“我的想法虽有些惊悚,但未必不会成真,现在时不在我,我们只能速战速决,决不能有任何拖延,不然等到秦军兵临城下,我们根本就招架不住。”
“到那时。”
“我们将面对的恐不是一千五百名秦军。”
“而是上万、上十万的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