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简在帝心
刘公公神色剧烈变幻，他很想一脚把王蠡揣死，再看着王蠡一本正经的表情，那是火大啊。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是连吸了几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行，你们下去罢，咱家知道了。”
“学生告辞！”
王蠡也不多说，与薛蝌施礼，转身而去。
二人刚走，刘公公忍无可忍，抓起银票，就要撕了，可是看着一百两的面额，还是下不了手，重重一掌，拍在案上，大骂：“娘的，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今儿栽啦！”
“干爹，不上报给监里不就得了？”
几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连声道。
刘公公突的腚上一紧！
小太监的劝说警醒了他！
是的，瞒报真能瞒过去吗？不说刚刚那两个小子会不会追究，指不定身边的小太监里面，别看平时一个个干爹叫的欢，背地里却偷偷磨刀呢。
太监之间的竞争也是非常激烈，尤其是三大织造局署理太监这样的肥差，无数双眼睛盯着，只要自己出一点点差池，背后就会有数不尽的刀子捅来。
他完全敢确定，自己身边，就有别人安插的眼线，如果自己真是犯了傻，把案子窝起来，恐怕反手就会有人举报自己。
“咱们是皇上的奴才，这等大案，居然想瞒着皇上？你们几个狗崽子，良心给狗吃了是不是？这次就算了，下次谁再敢说这种浑话，别怨咱家不顾父子情谊，来人，笔墨伺候！”
刘公公破口大骂！
“瞧儿子们这张破嘴！”
几个小太监啪啪啪啪，扇了自己十来个耳光，才取来纸笔，奉在案头。
刘公公拿笔蘸了墨，眼神闪烁，既然瞒不过去，索性把事情作绝，把僭称梁王之事往严重里说。
就算苏州官场混不下去，说不定皇帝一乐意，把自己调回司礼监。
三大织造局的署理太监，一般来说，回宫会升为秉笔太监，反而因祸得福。
‘嗯~~’
刘公公有了定计，暗暗点头，遣词造句，提笔书写。
王蠡和薛蝌出了织造局，也在苏州的市集上闲逛起来。
“王兄，我留意到刘太监的眼神，好象很不情愿，这下我们可把他得罪的狠啦！”
薛蝌忧心忡忡道。
“呵~~”
王蠡呵的一笑：“怕什么，我们是金陵人士，回头就走，他的手难道还能伸到金陵，其实他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该怎么做，说不定将来还会感激我们呢。”
“哦？”
薛蝌颇为不解，却又不好意思询问。
“诶？薛兄，我们去那里看看！”
王蠡突然留意到街边一间药铺，上书保安堂三字，话说许仙在苏州开的药铺不就是叫保安堂么，忙拽住薛蝌。
薛蝌一头雾水，自己两人无灾无病，去药铺做什么，但还是被王蠡拽了进去。
保安堂不算大，也没有病人，柜台上，一名二十来岁的年青人，面皮白净，正打着算盘，又一名青衣女子蹲在屋角熬药。
药罐里咕噜咕噜直响，浓郁的药味随着蒸气散发出来。
王蠡敢确定，青年人就是许仙，青衣女子……很可能是小青，白娘子没看到，也许在后面。
“两位公子，可是抓药？”
许仙问道。
青衣女子也转头看来，约十七八岁的年纪，额头渗着汗水，几缕发丝贴在上面，尽显俏皮秀丽。
王蠡不敢过多留意，如果这就是小青，修为会极其恐怖，只怕稍有心思都瞒不过去。
“我有个长辈得了老寒腿，想抓几副药调理调理。”
王蠡沉吟道。
“老寒腿？”
许仙眉头一皱：“这病……请恕我直言，天暖了会好点，天冷了又发作，吃不吃药都一样，最好带过来看一看，施以按摩针炙，或能缓解症状。”
“不错！”
小青点头道：“老寒腿根本治不了，凡是声称能治的，都是骗子，唐太宗李世民知道吧，长期骑马征战，得了老寒腿，纠缠了他一辈子，最终也是死于老寒腿发作，人家还是皇帝呢。”
“那就算了！”
王蠡带着丝歉意道：“我们是金陵人士，过来实在不便，多谢两位，告辞了！”
说着，拉着薛蝌出了保安堂。
薛蝌的神色有些古怪，嘴角抽搐了几下，看了看王蠡。
保安堂里，白娘子从后面出来，沉吟道：“这两个人不是来看病的。”
“哦？”
小青神色一变：“难道是梁连那边的人？铺子里已经给他搞的没生意啦，他还想怎么样，真把我逼急了，我一口吞了他！”
“不要乱来！”
白娘子面色一沉，斥道：“典狱司严令修士不得无故对凡人出手，况且我没从那两人身上感受到恶意，或许只是慕你的名过来见识一下。”
小青嘴唇蠕动了几下，这不就是说自己艳名远播么，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许久，哼道：“就算不是梁连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织造局的效率比王蠡想象的要高，午后不久，折子就呈上了永明帝的案头。
共有两份，一份是刘公公揭发梁老爷僭称梁王，另一份是请罪折子，请求皇帝治自己一个失察之罪。
永明帝看着折子，尤其留意到王蠡这个名字，不禁现出了玩味之色，上回卫家造畜一案，就有此子参与，如今又跑去了苏州撩事？
“这折子你也见过了，该如何处理？”
永明帝向阶下伺候着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问道。
“这……”
戴权偷偷向上瞥了眼，可惜皇帝城府太深，看不出名堂，不过刘公公是他的干儿子，于情于理，也要维护刘公公。
于是道：“梁实溟深受皇恩，以大学士之尊荣归故里，他该感恩才是，可此人偏偏做出这等悖逆之事，着实令奴婢心痛，奴婢以为，不妨下旨申饬于他，再让他上个请罪折子。”
永明帝道：“王蠡与梁实溟本不相干，却偏偏去苏州织造局举报他，你去查查，这个王蠡是不是和梁实溟有仇。”
“是！”
戴权躬身应下，徐徐退出，一个时辰后，再次回来，向上道：“奴婢查清楚啦，苏州府玄墓山蟠香寺有个妙玉女尼，前一阵子，荣国府的王夫人打算将妙玉请来家中，派了家仆去接，可是梁实溟之子梁连觊觎妙玉的美色，找了雁荡三义堵着寺门，将人赶了回去。
王夫人自然不高兴，但是荣国府的手伸不到苏州，梁连不卖荣国府的面子，因此不知怎么着，将接回妙玉委托给了上元县县学，县学作为学子的任务张榜挂出。
在王蠡之前，有三批人接了，均是无功而返，后来便是王蠡和薛蝌接了，奴婢特意让苏州府的锦衣卫去蟠香寺看了下，已经人去庙空，雁荡三义也不见了，现场还残留些许打斗过的痕迹，很可能被杀了。”
“哦？”
永明帝来了兴趣，胳膊撑着椅臂，支起身子，问道：“他既然杀了人，又接了妙玉，本该回金陵，可为何去织造局告发梁实溟，又不是以梁连强抢民女的罪名？”
“这个……”
戴权暗感头疼，老实说，他也摸不透王蠡的动机啊，你接了人，完成了任务，不赶紧回金陵，偏要留在苏州去招惹梁家做什么？
永明帝突然问道：“雁荡三义是什么来头？”
喀啦！
脑海中如一道电光闪过！
“噢！”
戴权恍然大悟的怪叫一声：“奴婢明白啦，雁荡三义作恶多端，其中有个头陀是小林寺弃徒，而那头陀的师伯慧远是典狱司的人，坐镇苏州府，很可能王蠡和薛蝌忌惮慧远，杀了人之后，潜回苏州府把水搅浑，如此才能平平安安回到金陵，此子看似年纪青青，心智倒是老辣的很呐！”
永明帝点点头道：“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朕猜他，还会亲自去典狱司走一遭，让慧远不敢动他。”
“这小子胆儿也忒大！”
戴权陪着笑，心里却在暗暗琢磨。
皇帝多次提起王蠡，莫不是简在帝心了？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提起，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皇帝要表达的意思，从来不会直接说，叫你猜，以戴权对永明帝的了解，很可能是关注到了王蠡。
突然他意识了一个问题，卫家与四王八公有联系，被皇帝严办，梁家虽然不是四王八公一员，却是太上的心腹，难道皇帝真要对太上的人动手了？
‘也不知这小子是走运还是点儿背！’
戴权暗暗摇头，不由想起了林如海，堂堂的探花郎，去当了巡盐御史，结果离奇而死，唯一的幼女寄人篱下。
王蠡被皇帝惦记着，显然是要当刀使，如果科举不顺，或还能避过一劫，可若是一路考上去，只怕祸福难料呐。
不过戴权很快就把这念头摁了下去。
这是大不敬啊！
皇帝则是手指一下下轻叩着桌面，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冷冷一笑：“着锦衣卫调查梁实溟父子的事儿。
苏州官场各级官员，竟无一人将梁实溟僭越梁王向朝廷上报，还得两个金陵来的士子揭开，呵呵，抱团抱的紧呐。
你将朕的原话带给内阁！”
“是！”
戴权心中一凛，施礼退去。
显然，皇帝要拿此事大作文章啊，梁家父子落到锦衣卫手里，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