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身体上下阵阵潮水般袭来的疼痛,眼前的黑暗渐渐出现了光线的朦胧,肖?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梦境里的黑暗与窒息还没有完全褪去,现实中的一切却已换成了明媚的艳阳天。
混沌的视线渐渐聚焦,肖?茫然的眨了眨双眼,一扭头,却是自己的好友齐泽辉齐总舵主,正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
“阿辉,我这是在哪......啊哟!”
刚想挣扎着坐起身的肖?,忽然惊呼一声,很快又“噗通”一声倒了回去。
浑身僵直的他微微抬起脖颈,立刻看见床铺上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已经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银针。
原来湿黏梦境中,浑身的酸胀与疼痛,并非是空穴来风啊......
“我我我......我这是?”肖?不敢再做挣扎,只能向身旁的好友投向了惊疑的目光。
“你这混账,难道不知道醒着的时候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事情吗?”齐泽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我......”肖?直挺挺的怔了一会儿,思考着经历的一切,很快,脑海中涌现过一段段如零星般琐碎的记忆片段,随后,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齐泽辉见状,只能叹了口气,刚欲发话,但很快,他身后紧闭的房门,响起了叩门声。
“是谁?”肖?十分讶异的扭过头,因为以他现在的功力,居然也听不见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齐泽辉却似乎不以为意,只是转过身去,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声“请进”,眼中尽是尊敬和畏惧的目光。
房门被推开,淡黄色的阳光伴随着飞舞的浮尘一齐涌了进来,肖?扭头看去,脸上当即浮现出讶异的神情,只因门外这二位老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与自己打交道了——
首当其冲、神情慈祥的那位,正是曾被称之为“狂卦”的盲老人,他那双被白发围绕的耳朵微微一动,立刻辨认出屋内二人的呼吸声之深浅,随后,他扭头望向肖?的方向,微微一笑,说道:“肖?小友,好久不见啊?”
“老先生?”肖?惊愕的张大了嘴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又会见到这位被自己生父挖去双目,却仍不管不顾、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老人,一时间百感交集,竟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但很快,他的目光微微偏移,很快就注意到盲老人身旁的另一人,顿时心中又是一惊——
风刀霜剑般的皱纹之下,尽是满脸的羁傲与不耐,鹰隼般锐利的双目中,是掩盖不住的暴戾和邪气——
此人若不是“怪医”邪千尘,还能有谁是?
邪千尘注意到了肖?投来的目光,表现却远远没有自己兄弟那般亲切,当即略微歪起头,回敬了肖?一个阴冷的眼色,吓得后者一阵哆嗦,再不敢多看自己半分。
“此次能再度偶遇两位老前辈,实在是你三生有幸啊,知道不知道板扎!”齐泽辉对着两位老者恭敬的拱了拱手,随即扭过头去,颇为不悦的瞪了床榻上的好友一眼,说道。
“啊?这......”肖?一知半解的看了一眼自己这满身的银针,随即抽搐了两下身体,苦笑道:“晚辈愚钝,敢问二位老前辈,晚辈这是怎么了,居然如此......兴师动众?”
“你还好意思问!”齐泽辉愤愤的瞪了好友一眼,随即在后者满是尴尬和茫然无措的眼神中抱起了双臂沉默了下去。
盲老人却是不怎么在意,只是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小友可知,自己这是心火外溢,乱了真气,从而导致走火入魔了啊......”
“走火......入魔?”肖?愣了一愣,随即满脸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被扎得有如刺猬一般的身体,震惊之余,脑海中却也充斥起了满满的疑惑:“老先生可莫要开玩笑,晚辈一不修炼歪门邪道之法以修武,二不食邪魔外道之丹药以练功,怎么会平白无故就走火入魔了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怪医”邪千尘老前辈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随即抱臂侧过身去,然而盲老人却是不骄不躁,依旧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床铺边坐下,耐心的解释道:“小友所言,并非无稽之谈,但若要让一个人真气紊乱、走火入魔,除了这两种法子,也的确有其它的办法可以做到......而情绪的起伏,便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像小友这样根基尚且不稳的人,则更是容易出事......”
“情绪的......起伏?”肖?的眼皮微微一颤,他很快联想到一些似曾相识的情境。
“是啊,情绪,”盲老人点了点头,随即继续说道:“若是习武之人在屏息静气之时,忽然有了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诸如大喜、大悲、大怒、大惊此类等等,静置的真气内力忽然暴动,也是有可能内力大乱,从而走火入魔的......”
盲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替肖?取下身上的银针,令人感觉惊异的是,他明明没有了眼睛,但每次出手却是要比大多有眼睛的人更加精准和快速。
看来,这人体数百个穴位脉络,都已被老人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也难怪他的点穴化劲功夫,能够做到那般的出神入化!
“那晚在船上,某人可是气得像条疯狗一般啊!”齐泽辉不失时机的“哼”了一声,插话道。
肖?怔了一怔,随即回想起,那晚他装作中毒,随众人一齐匍匐在船板上一动不动,随后那凶恶水匪残忍杀害了无辜的孩童,令他在震惊之余,更是愤怒至极。
好巧不巧的,这样一来,“屏息静气”和“情绪起伏”两项,都被他占了个精光。
现如今,回想起自己那晚的所作所为,肖?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板扎,你不是说你已经能够熟练掌控自己的那股力量了么?怎么还是会弄成这个样子?”齐泽辉忍不住叱责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嘛,咱们俩的关系,你至于吹牛皮吗?”
“我......这......”肖?闻言,颇为委屈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得摇头叹息道:“......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整出这么一出来......”齐泽辉顿觉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有些心疼,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盲老人笑了一笑,刚欲回话,却被身后一个颇为不屑的苍迈声音给打断了:
“呵呵,真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肖齐二人愣了一愣,当即看去,只见说话的那人,正是怪医邪千尘老前辈。
邪老前辈依旧是不用正眼瞧二人,只是冷冷的抛下了一句话:
“能够用得出,和熟练掌控,这可完完全全的是两码事......嘁,说出这种话,当真就是成心让老夫发笑!”
“晚辈......”肖?顿觉大为窘迫,却也一时半会儿,做不出任何辩解出来。
原本就有些尴尬的气氛,此时更是愈发冰冷了起来。
盲老人却也只是抿了抿嘴唇,并未发声,潜移默化中,仿佛也是默认了自己兄弟的观点。
见此情形,齐泽辉只得挑了挑眉,却未立刻做声,只是缓缓挪步到好友肖?身边,在后者的耳旁轻声说道:“板扎,你可不要生气,若非是这个怪老......老前辈,出手救了你,此刻估计你正在阎罗殿上跪着听候发落呢!”
“这......”本来还因为受到嘲笑而有些窝火的肖?,听闻此话,胸腔里的火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了看齐泽辉,又看了看满脸微笑的盲老人,当即脸颊一红,挣扎着起身下了床,就这么赤身裸体、摇摇晃晃的走向了那“怪医”邪千尘。
“嗯?”邪千尘眉头一皱,刚欲发话,却只听“噗通”一声,肖?已是不由分说便跪倒在地,抱拳拱手,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说道:
“晚辈与老前辈素不相识,生父又与老前辈您有着大仇,本该是或刀剑相向、或泯然众生之际遇,然而二位老前辈却屡次救晚辈于水火之中,晚辈......晚辈......”
肖?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真当是......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
“呵......”
邪千尘盯着肖?,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旁人以为他要爆发出什么或抚慰或感人的言语之时,他却忽然冷笑一声,转过身去,径自朝门外走去。
“老前辈......”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一时间已是诚惶诚恐,只得勉强拖动着酸痛沉重的身躯想要追上去。
“够了,给老夫站定了吧,再多走一步,就打断你的腿!”
邪千尘冷漠的声音,吓得肖?一个踉跄,只得堪堪立在原地。
关于这位古怪老人的故事,他肖?听得已是太多太多了,只要邪千尘说的是“断”,就绝不会有半点皮肉粘连在对方的大腿根上。
齐泽辉耸了耸肩,也是赶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肖?,二人一齐用敬畏又复杂的目光盯着邪千尘老前辈的背影,一句话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