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我把人家的书撕了,你要我去赔是不是?”柴嫣问道。
聂远笑道:“赔倒不必了,由柴大姑娘撕走一页,算得上那家的福分。”
柴嫣“哼”的一声道:“你昨天在那个地方说走就走,本姑娘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聂远想了半天,才估摸着柴嫣大概是在讲昨日遇到殷安后,讲了几句话,他便把柴嫣撂在原地,匆匆离去的事情。
那时他正要去城西赴约,心里挂了十五个吊桶。聂远想得分明,若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还好应付,若是柴嫣一起过去,自己便保不得能不能护好柴嫣了。
安全还是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既然聂远决定不让她踏进自己的人生,就不能让她陪自己一同面对那些未知。
毕竟两个人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以后,再分离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然而不管怎样,柴嫣最后还是跟了过去,聂远又想起师父说过的柴嫣所中苈火毒多与寒鸦相关,看来柴嫣不论如何已无法置身事外。想到此处,聂远不由得暗暗苦笑。
而且他只知柴嫣突然闯进槐树林里,却不知在酒楼中和那黑袍斗笠剑客交谈时,柴嫣就已在了。
“我那时是一时心急……”
“心急什么?心急怎么把我甩掉?”柴嫣问道。
柴嫣这一问,问得聂远一下便慌了神,支支吾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聂远心里几近崩溃,此刻只想用个“疾风骤雪”,一溜烟闪的远远。师父十几年来,都没有给自己布置过这般难以完成的任务。莫说逗她开心,能够不说着说着说得彼此无话可说,就是他大有进步了。
柴嫣见聂远尴尴尬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噗嗤”一笑道:“好了,有什么话不必憋在心里,你看我,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聂远也跟着笑道:“也许我天生就只爱和自己说话,和别人向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看不是。”柴嫣道。
“嗯?这话怎讲?”聂远疑惑道。
柴嫣一边掰着手指头,一边娓娓道:“你看啊,你和你师父还有我哥哥说话时,便说得头头是道的,连和柳姐姐说话,都没什么异样,这都是我们认识的人。”
“还有我们不认识的,比如你和那个绝剑门的师兄妹说话,还有在那个酒……”柴嫣想起了聂远在那酒楼和那黑袍剑客的对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什么?”
“就是在槐树林里,你和那女人,说话也清清楚楚的,她一句你一句,就没什么问题。”柴嫣接着说道。
“好像确是如此。”聂远想想道。
“唯独和我说话时,你就时常吞吞吐吐、期期艾艾的,你是看见我就紧张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柴嫣说着张了张嘴,做出要咬聂远的样子。
聂远一笑道:“你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我怎么会有看见你就紧张的道理?”
“那你是讨厌我了?我和讨厌的人说话,便常常懒得多说一句。”柴嫣道。
聂远连忙摆摆头道:“绝不是的。”
“不是紧张,也不是讨厌,那是什么?”柴嫣问。
“可能是我……”
柴嫣见聂远说到这时,又踌躇不决起来,暗想道:“莫非他是喜欢我吗?”想着想着,心里不禁乐开了花。
一边在心花怒放着,柴嫣心里毕竟也有一阵女儿娇羞,他若是当街与自己表白,自己还不是要羞死?
柴嫣当下想着他若是说声“喜欢”,自己是该马上答应下来吗?不要,那也未免让他太轻松了。
不如先把他吊着,如此他便要一直在心里放着自己。
柴嫣想到此处,不禁高兴到笑出声来,一看聂远,他却还没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你什么?”柴嫣问道,“昨天你就话说到一半,被绝剑门那个打断了,今天若是你不说完,就不许走了。”
柴嫣说罢,一叉腰站在聂远面前,拦住他不许向前一步。
“可能是我……”
柴嫣瞪大了眼睛,盯着聂远剑眉之下,左右游荡不定的那双眼。
沉默良久,聂远突然伸出手,柴嫣一惊,以为他是要牵自己手来,不禁一时娇羞,低下了头。
聂远却不过是要感受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几滴雨水已落在了他手心里。
“下雨了,我们得快些走。”聂远说罢,直接绕过柴嫣,快步往城中心走去。
柴嫣“哼”的一声,撅起嘴生了个闷气道:“你走吧你走吧,我就在这等着,你不必回来找我了。”
嘴上这么说,柴嫣心里却在想道:“你这次又想糊弄过去,若是敢不回来,看本姑娘会怎么样你。”
聂远随口应了声“好”,便自顾自走了。
站了许久,柴嫣只觉得脚步声愈来愈远,也不见聂远回来,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已走到街角。
柴嫣叹了口气,赶忙小跑两步,朝聂远方向跟过去。
赶上之后,柴嫣赌气不与聂远说话,就这样走了几步,聂远突然停住,转过了身来。
柴嫣刹那间心绪激动起来,又已羞赧地低下了头,心里想道:“他终究是忍耐不住,要与我摊牌了。”
聂远沉思半晌,左右了望,还是一语不发,柴嫣想道:“他还要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没想到他竟也害羞么?”
柴嫣胡思乱想间,聂远终于开口道:“你说你哥哥会去哪边?”
柴嫣大为失望,撇了撇嘴,朝聂远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干嘛问我?”
“你是我师弟亲妹妹,不问你问谁?”聂远一本正经道。
“我哥哥只顾和柳姐姐如胶似漆,心里哪有我这个妹妹?”柴嫣道。
聂远不知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见柴嫣好似有些委屈,以为真是因为柴荣对她照顾疏忽了些,惹得她不高兴,便安慰道:“柴弟向来是很关心你的,不过柳姑娘在世上再无亲人,柴弟便多照顾着她些罢了。”
柴嫣“呵呵呵”一声冷笑,小声嘀咕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替我哥哥开脱。”
聂远不知柴嫣说了些什么,便问了声:“你说什么?”
柴嫣急忙道:“没什么,我说不如走那边,你听那边隐隐有吵闹声传来,指不定我哥哥和柳姐姐就在那边。”
聂远看了看道:“师弟去调查城中武林人士行踪,该是不会去闹市之地……”
话未说完,柴嫣一把拉起聂远臂弯,就往那边跑去。聂远未及反应过来,就已被拉住,只得跟着柴嫣一起跑了起来。
柴嫣一边跑着,心里却在暗道:“找什么哥哥?我把你拐去集市的花市里,闻着花香,淋着小雨,在你耳边念上一天情诗,不信你不投降。”想着想着,不禁笑了出来。
两人淋着零星小雨,一路飞奔,都觉畅快无比。跑了不知多久,却听得墙角那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马蹄声传来,聂远连忙拉住柴嫣,闪身到一旁墙后。
躲好之后,聂远探身一看,见一队兵马正朝自己去向的方向疾奔,“昭义”大旗高耸。
这队兵马阵势浩大,阵前二十余骑皆金戈铁马、厚铠具装,精锐骑兵身后大队步兵队列森严,约有五六十人,皆是长刀大戟、重甲厚盔、队列整齐,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亲军。
骑兵兵马阵中,一员壮士手执大旗跟出,大旗上书“昭义军”三字。
在这二十余铁骑之间,一匹高头大马犹是显眼,宝马正胸挂一块厚重钢板防护,身躯两侧、四腿之上也披下鳞甲以防箭矢。
马上大将正是柴荣义父“郭雀儿”郭威,他本就长得鹰眼高鼻,浓眉阔面,此时身披精甲,背戴披风,手持长戈,更是威风凛凛,甚是英武。
“我姑父?”柴嫣道。
聂远点点头道:“郭将军想必公务在身,我们暂且避之,别耽误了他的要事。”
话虽如此,聂远心里却已起了怀疑,见郭威行事匆忙,却不知是何原因。
待到这队兵马走远,两人才缓缓走出,柴嫣问聂远道:“还要去那边吗?”
聂远点了点头,两人又向那方向疾行而去。
走到临街,中间吵嚷声已经不断,更有不少百姓吵吵闹闹的四散离开。
聂远拦住几个路人,那几人只含含糊糊说是天刀门在演示武术,便匆匆跑开了。
“你在这等我吗?”聂远看了柴嫣一眼,问道。
“不,一起去。”柴嫣道,“我不用你分心照顾。”
“阿嫣,我没有这个意思……”
柴嫣听聂远突然对自己换了称谓,莞尔一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要来不及了,我们快走吧,我哥哥八成是在这里。”
聂远笑了笑,说声“好”,一把拉住柴嫣胳膊,运起轻功向那头冲过去。
二人走到一半,柴嫣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猛叫道:“停下!停下!”
聂远连忙站住,松开手道:“我抓疼你了吗?”
“不是,是柳姐姐。”柴嫣指着人群道。
聂远顺着柴嫣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个蓝色身影匆匆向外跑出,两人急忙把她叫住。
柳青正匆忙间,突然被两人喊住,一看是聂远和柴嫣,当即高兴地眉飞色舞,便要急着抢上前来说话。
两人连忙接着柳青,聂远问道:“柳姑娘,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柴师弟呢?”
柴嫣见柳青走得匆忙,定是有要紧事,又说了声:“柳姐姐你莫着急,慢慢说。”
柳青喘了口气,将那边的事从头到尾,拣要紧处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聂远点点头道:“柳姑娘,这事情便交给在下了,你小心些,莫让天刀门认出了。”
聂远话音刚落,柴嫣便抢话道:“天下无敌的鬼谷双雄在此,怕他天刀门怎地?”
柳青也道:“是啊聂公子,千万别要柳青避开。今天本就是我请荣哥出来的,若不是我担心自己武功低微,反而误事,早就上台助荣哥一臂之力了。既然公子来了,我们这就一起过去。”
柳青说罢,扯下面纱,亮出刀鞘,便要往那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