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某若是说‘不’呢?”柴荣平心静气地反问道。
甘玉轩当下咧着嘴冷笑一声道:“哼哼,说‘不’?”他话说到一半不再说下去,而是看了看朝自己怒目而视的叶长亭、万紫茵二人,又向着章骅道:“章掌门,甘某今日专为这姓柴的而来,没有和绝剑门结下梁子的意思。本堂愿与绝剑门继续修好,也希望章掌门勿要引火上身。”
这话中颇有警告意味,章骅当下冷冷答道:“章某向来以为,我们武林中人当以和气为重,绝剑门从来不愿无事生非。可现在是甘三堂主不给章某面子,主动将火苗甩在了章某身上!”
甘玉轩微微低头道:“如此说来,都是甘某捉凶心切,对贵门多有冒犯,甘某在此给掌门赔罪了。”
柴荣心知甘玉轩是要将绝剑门撇开,单独对付自己。他又料想依章骅行事风格,必是要左右周旋调和一番,两边不得罪。而今日师父尚在背后,绝剑门高手云集,他御风堂区区一个甘玉轩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柴荣担心的是今日若再次动武,这个梁子自然是越结越深。
“甘三堂主,好久不见,还记得老朽吗?”众人正对峙间,颉跌博突然从众人后列迎面走出。
甘玉轩看清这仙风道骨的老人样貌,霎时吃了一惊,连忙问候道:“算来自从上次与鬼谷前辈别过已有数年,晚辈与家兄一直闭关未出,未曾拜访前辈,前辈近来可好?”
颉跌博抚抚须道:“敝门麻烦临头,怎能称得上好?”
甘玉轩显得颇为惊奇,连忙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找鬼谷前辈的麻烦?”
颉跌博摇头道:“那人并非是找老夫的麻烦,是找小徒的麻烦。”
“是聂少侠遇了麻烦么?说起聂少侠,甘某上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尚未长成的孩子。”甘玉轩笑道。
颉跌博并不正面回答,却突然慨叹道:“不想御风堂几位堂主闭关几年不问世事,御风堂做事的手段和当年想必竟已是云泥之别。想当年武林之中,以寒鸦五行御风堂最是消息灵通,探听情报上我正派尚有五行派御风堂一起与无孔不入的寒鸦抗衡。但近来这些年,贵堂的本事可是落后得很啊!”
在场众人静静听着颉跌博评判御风堂,并无一人作声。众人纷纷在心里赞叹,能如此直白地训斥心高气傲的御风堂,全江湖恐怕唯鬼谷子一人而已。
甘玉轩听得甚是心中不快,但碍于颉跌博之江湖地位,只得青紫着脸胡乱搪塞过去。一旁亲信见他刚刚出关不久于诸事不明,连忙附到他耳旁道:“三堂主,姓柴的和鬼谷子关系匪浅,小心为妙。”
甘玉轩听了这消息暗道不好,暗自心想道:“这回倒是本堂大意,想不到几年随兄长归隐幕后不问江湖,这姓柴的竟攀上了鬼谷这根高枝。怪不得鬼谷老儿说御风堂的本事落后,我竟然没先查明了柴荣的人际关系,失策失策……”
他接着又转念一想,不论如何不可服软露怯,便仍是镇定自若地对颉跌博道:“鬼谷前辈,收徒乃是门派大事,所谓‘教不严师之惰’,若是收徒不慎败了名声,可是大大的不妙。”
颉跌博面无表情地应道:“老夫知道三堂主说的什么意思,还请劳烦回告贵堂大堂主,就说老夫改日自会去贵派总堂亲自拜会。”
颉跌博一旦恢复这面无喜怒的神情,便最是不怒自威。甘玉轩心道这事情自己难以摆平,必须要大哥出面,便应下道:“敝堂只为讨个公道,绝没有难为前辈的意思,晚辈兄弟四人在御风山庄恭候前辈。”
说罢他一拱手道:“诸位告辞!”转身便走。万紫茵为他擅闯师门气愤,想要阻拦,被章骅轻轻拦住。
一众御风堂弟子也连忙跟随甘玉轩离开,众人出了绝剑门许久之后,先前那亲信弟子忿忿道:“鬼谷老儿摆明了护着那姓柴的。”
甘玉轩咬咬牙道:“今日高人在此,本堂也不是对手,只能等大哥出山。哼,是他自逞威风要来御风总堂,到时我兄弟四人联手,任他再大的本事,在御风堂的地盘也别想翻了天!”
却说这日甘玉轩走后,柴嫣身子无碍,不久也醒转过来。今日散会之后,章骅叫住叶长亭和万紫茵问道:“长亭、紫茵,你二人如何看待御风堂这一番威胁?”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妄言,最终叶长亭思索一番后回答道:“近些年御风堂名头倒是略逊于我绝剑门,可据说他御风堂当年的四位老堂主十分厉害,徒儿以为我们绝剑门还是要尽量避免与之为敌才是。”
万紫茵跟着说道:“话虽如此,不过我和师兄年纪都还轻,他们那四位堂主隐退已久,徒儿也没亲眼见过他们身手到底如何。”
章骅道:“那便让为师告诉你们,御风堂四名堂主乃是亲兄弟四人,而他们四人轻功排名皆在饮雪楼前十之中。此外他们的暗器功夫在名门正派也鲜有人及,大概唯有寒鸦四杀中的那梭镖客才能匹敌。”
万紫茵听了不由得惊讶道:“如此说来,他们若要暗中使些手段,还当真是难以提防。”
章骅点点头道:“成为御风堂的敌人是一件令人时时刻刻如坐针毡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他那少主和三堂主敢那般飞扬跋扈。”说着他又面露微笑,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也别忘了,他御风堂虽不太好惹,可我们绝剑门也有一柄镇门之剑从未出过鞘。”
叶长亭试问道:“师父所说,莫非是……”
章骅抚着短须笑道:“正是你们那自称剑痴昭烈的师叔!你师叔为首的蜀八剑虽口口声声隐居修行,可这些年来不知蜀中有多少门派慕名前去挑战,最终却都无一声音信,你们可想过为何?”
万紫茵恍然大悟道:“定是他们都败下阵来,而师叔沉迷于修剑,从未宣扬过而已。”
叶长亭也道:“原来如此……那时我和师妹率六名剑法寻常的师弟妹组成的武侯八剑阵,对敌天刀门首席三刀连同四大刀派,尚且不落下风,真不知由师叔带蜀八剑亲自坐镇是何等威力!”
章骅点头道:“你师叔八剑力压蜀中群雄,连为师都要佩服几分啊!”
这日傍晚,颉跌博唤来柴家兄妹和聂远商量道:“如若章骅所说属实,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洛阳。等到叛军兵马一进洛阳,到时玉石俱焚,再要脱身就麻烦得多。”
“可……”柴嫣犹豫道,“可柳姐姐是在洛阳城里失踪,契丹人的事情也还没了结,还有那天我遇上的那个怪里怪气的老头、鬼谷爷爷想查明的那些旧事,这些事情都还没有结果。”
柴荣对柴嫣道:“柳妹之事我已托五行派的兄弟们放出消息四处留意,仅仅如此在洛阳城里傻等并非良策。”
聂远也道:“再见紫霄真人要去江陵,迟早南下。至于耶律依霜之事,我倒总是放心不下……”
柴嫣幽幽叹口气道:“其实我不想现在离开,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些事情。我们从柴家庄以来就一路南下躲避战火,可我们前脚到一个地方战火就又烧到了背后,我们就似乎是在逃亡一般疲于奔命。”
“阿嫣……”柴荣叫住她想要安慰,自己却欲言又止。颉跌博摆摆手道:“说是逃亡也不为过,大势难违,小不忍则乱大谋。”
“师父,让我留下吧。”聂远突然说道。
此话一出,柴荣和柴嫣一齐惊讶地看向了他。聂远又解释道:“事已至此,若是耶律倍一脉死于乱局,我们的棋局必将缺乏最为关键的一步。”
“留得青山在,一定还能有别的办法。师兄你一个人留下,又无武功,实在太危险了。”柴荣劝阻道。
聂远并没有回答,但柴嫣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她连忙抢着说道:“我和你一起留在这儿,我还要看遍洛阳八大景,怎么能走?”
“洛阳风景有机会再看不迟,我们不能在此迁延了。”柴荣道。
柴嫣摇摇头固执道:“待到胡马窥江去后,兵乱下的洛阳一定大煞风景,我就要现在看不可。”
“胡闹!”柴荣喝止道,“如若要留,也是我和师哥留下……”
聂远劝阻道:“阿荣你留下有诸多不便,一则你不可与契丹人有交以免落人口实,二则你和师父最好尽快去了结御风堂之事,免得他们这段时间四处散布消息惹得三人成虎,再拉帮结派不利于你。”
柴荣还想再行商量,话未出口,聂远继续说道:“此事不必再说,我意已定。何况我既然已经和耶律依霜定下约定,也无半途而废之理。”
柴嫣听了这话蓦地心急起来,她突然叫一直沉默的颉跌博道:“鬼谷爷爷,你怎么不劝劝你这犟徒弟?他竟胆敢违抗师命,是不是打得轻了?”
颉跌博冷静地摇摇头道:“老夫不会去干涉一个鬼谷传人的选择,即使老夫是他的师父。”
“那我也留下!”柴嫣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