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湘和柴嫣都等着聂远解释,却见聂远汕然一笑道:“甘三堂主训诫的是,晚辈不敢妄言。”
甘玉轩于聂远本无仇怨,聂远年幼时还曾作为鬼谷弟子与御风堂并肩作战。只因如今联合全江湖的封于烈早已不在,甘氏与颉跌博为代表的鬼谷也不过是表面和气罢了。
甘震一死激怒其大哥甘玉厅,使得甘玉厅决心出山。而甘玉轩因为柴荣入了鬼谷,对同属鬼谷的聂远也甚为厌恶。
甘玉轩当下心道:“要不是看江东徐家三分薄面,还能让你站着走上山么?”
李沅湘当下觉得无趣,“切”了一声,也不再理会聂远。黑云一门心思放在保护李沅湘上,只有柴嫣好奇,追问道:“到底为什么不是主堂?这大殿也够气派的了啊。”
聂远微微一笑,低头轻声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啊。甘三堂主有意显摆他御风堂的规模宏大,我若当众拆台,惹得他勃然大怒,你我都得咔嚓一声入了土。”
柴嫣赌气道:“你要是怕死,还会答应上山?你不说就不说罢,上到岭头之前,我一定猜它出来不可。”
众人又走了约莫一两个时辰,越到岭头山径愈发陡峭,聂远、柴嫣、李沅湘都觉身心劳累。但环顾四周,却见此处稀疏的落叶萧然而下,秋风左右呼啸而来,烟雾缭绕,雁群南飞,让人一时沉醉,如在云端。
见众人各现奇色,甘玉轩不禁得意洋洋起来。他又领着众人走向山径顶端,一路上岗哨愈多,一直走到最顶,山势渐平,却见一座恢弘的大殿巍然屹立在眼前。
这大殿立于第一座山脉之巅,一层之上竟又建了一座书轩。四周大风夹着雁鸣,飘云杂着雾气,有如云宫仙殿,嫦娥月宫。柴嫣已看得目瞪口呆,连李沅湘也未见过这般殿室,霎时吃惊不已。
一众弟子早已列站殿外,远远就齐声叫道:“恭迎三堂主!”
甘玉轩微微颔首,又将众弟子遣回各自岗哨。柴嫣回身望去山下,山径上行人来往果然尽收眼底,不禁暗吃了一惊。
“请!”甘玉轩道。
李沅湘看得入迷,率先朝殿门口快步走去。黑云亦顾不得甘玉轩,飞身上前护到李沅湘身前,众黑云长剑甲士也列站左右,一齐走向殿口。李沅湘虽稍有惊讶,但心道这黑云确实忠心得很,也就没说什么。
一行人走到殿门口,柴嫣抬头看向殿门正上,却见写着“嘲风殿”三个大字,心道:“果然不是御风堂总堂,想必阿远是十年前来过……可甘玉轩方才又说过这大殿是这十年内新成,他当初在洛阳也和聂远说过诸如‘十年前见到你时’之类的话,想必聂远十年内并未来过御风堂。”
柴嫣还在想时,李沅湘已正要入殿,黑云也跟虽在旁。她方一走到门口,殿门旁两个御风堂弟子突然张臂拦住道:“凡入殿上山者,皆须卸下兵刃。”与此同时,殿内外十数名弟子一齐围拢过来,竟有动武之态。
黑云眼见众御风堂弟子各怀敌意,当下打了个手势,众甲士一齐跃前,两下对峙。李沅湘脸色一变,朝那御风堂弟子嗔怒道:“小小看守管的真多,这八龙山八座岭头,难道是你家御风堂修起来的,旁人都上不得吗?”
那弟子争辩道:“堂有堂规……”
聂远看出殿内外众御风堂弟子都暗藏杀机,多半是针对自己。这时甘玉轩只怕和江东翻了脸,上前喝止道:“不得无礼,李姑娘是贵客,破一破例,也没什么要紧。”
那弟子才应道:“遵命。”众弟子也纷纷散开,肃杀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众人依次进入殿中以后,四处环绕观赏,却见甚为空旷,只是分了数间寝房。众人才觉得这大殿建造于山巅固然有地势之利,但其中结构简单,弟子亦只有数十,无疑不会是总堂所在。
李沅湘率先将众人所感说出,嘲道:“这大殿原来是徒有其表,外面看着倒是恢弘大气,里面反而什么都没有。”
甘玉轩讪然笑道:“姑娘说的是,请跟甘某上听风轩品茶。”
甘玉轩说罢纵身一跃跳过台阶,已站到了二层阁楼之上。他又回头微微一笑,随后推开斜向上开着的小门,缓步走入了顶部书轩。
他放着步梯不走,显是在卖弄轻功。李沅湘争强好胜,对黑云道:“黑云大哥,咱们虽然是皇家,但在这武林门派里也得按江湖规矩办事,自然不能在武功上落后于人,让人家小觑我李家的实力。”
黑云知道李沅湘爱出风头,当下会意。可他一靠近李沅湘,一嗅到她身上飘来的一阵幽香,自己的一颗心便扑通乱跳,唯恐亵渎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
李沅湘见他犹犹豫豫,急道:“你是我父皇最信任的将军,也就是我李家人,是我李家的第一高手。唉,连你也畏缩不前,难道我李家真就远远不如他们江湖中人吗?”
黑云心道:“我不是要替公主出这个风头,是为了不在江湖上堕了我大唐的威名。”
他打定主意,对李沅湘道:“末将遵命,请恕末将不敬之罪。”说罢轻轻揽住李沅湘纤腰,纵身一跃,竟直接跳过了阁楼和小门,站进了顶端的书轩之中。
两人方一站住,李沅湘尚未回过神来,便即惊喜道:“好快啊,黑云大哥,没想到你不但剑法超群,轻功也这般厉害。”黑云连忙放开李沅湘,说道:“谢公主赞赏。”
甘玉轩方才一跳自然也没出全力,但瞧见黑云这一手,也知他武功不弱,便赞道:“黑云将军这一手功夫,即使入了江湖,也必然是第一流高手!御风堂和江东豪杰多有熟识,今日又有幸结识黑云将军,当浮一大白!”
黑云云淡风轻道:“不敢冒承谬赞,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校尉,似在下这般的,江东军中还有无数。”
甘玉轩知他故作谦虚壮他江东威风,当下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此时聂远和柴嫣自下层走步梯而上,进到书轩之中。却见这轩子甚为狭小,中有一桌,四面窗户大开,狂风在中呼啸往来。
一众黑云长剑甲士和御风堂弟子都站在书轩门外,互相警惕对方,不敢踏入。
柴嫣看到轩中奇景,悄声问聂远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聂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此处通风,至少无法用毒烟暗算,我们且先随机应变吧。”
甘玉轩向中间的小桌一挥手道:“诸位请坐。”
这小桌有四边,只能环绕跪坐四人。李沅湘并不客气,率先占了一个位置,黑云对聂远和柴嫣道:“两位请坐不必客气,在下剑不离身,不便落座。”
聂远见他长剑负在背上,果然难以跪坐,便和柴嫣一起应道:“多谢。”和柴嫣各自坐了一个位置。
待到坐定以后,众人只觉大风从四面交错而来,颇为寒冷。众人长发皆被吹起,发髻凌乱,只有黑云全身隐藏在白袍之下,一如寻常。
甘玉轩取来一只茶壶,道:“请品茶。”说罢缓缓向三人杯中倒茶。水流倒出壶嘴平稳流入杯中,毫不受大风影响,尽显其内力深厚。
李沅湘有黑云在旁,毫不顾虑地喝下了茶。聂远自被转魂输了她的邪派内力后,连毒王阴鬼也奈何不得,也大胆喝下。只柴嫣心中不安,轻轻抿了一口,并无碰到茶水。
李沅湘不是个坐得住的人,茶水也喝得没味道,便问甘玉轩道:“甘三堂主怎么不好吃酒,爱喝茶?”
甘玉轩笑道:“草莽聚会动刀动枪才要喝酒,今日雅客光临,坐而论道,自然要请茶。”
“论什么道?”李沅湘道。
甘玉轩望向窗外,说道:“甘某才疏学浅,想抛砖引玉,先来说说这风水之道。”说着他突然看向聂远道:“聂少侠,你可知道这一座山岭是八龙山的哪一座?”
聂远也顺着甘玉轩方才的视线望去,见那处如鬼斧神工、盘古斧劈而出一般,赫然是一个千丈高崖,这高崖一望千里小,显是八龙山方圆数里最高峰。
崖旁一座孤松在大风下傲然伫立,形影相吊,坚强而又孤独。
“嘲风崖。”聂远说道。
李沅湘和柴嫣一起看向了聂远,她两个都早就受够了甘玉轩故弄玄虚,都迫不及待等着聂远说干脆些。
“聂少侠原来还记得。”甘玉轩道。
李沅湘见他又拐弯抹角,心中不喜,打断道:“嘲风崖上嘲风殿,甘三堂主,你好玩得很啊。”
聂远叹道:“晚辈不敢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