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道,叶蓁蓁哪里是不怕。
只不过她总是忍不住透过眼前这个人,猜测着上辈子叶春华的处境。
上辈子若是有人偷偷的帮上两把手,叶春华的身体何至于垮成那个样子,回到家后,没过两年就去了。
如今她遇见了这样的人,自然能帮要帮上一把。
“阮大爷,其实我也怕,不过我怕的不是你……”
我怕的,是这动荡不安的年代,给这好不容易安稳的世界带来的阴霾。
阮振华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洗起来十分简单,很快叶蓁蓁便将洗净的衣服放进了木盆里,递向了阮振华。
“大爷,洗好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去吧。”
望着少女清澈的眼睛,阮振华沉寂已久的心湖荡起了一丝淡淡的涟漪。
自从他被打倒之后,别说外人,就连自家以前的亲戚都怕被他牵连,离他们一家远远的,活像他是瘟疫一样。
这几年,他尝尽的世间百态人情冷暖,比得过前面数十年的经历。
没想到最后给他一抹温暖的,却是一个萍水相逢都算不上的小姑娘。
呵呵……
阮振华结果木盆,点着头呵呵笑了两声。
“谢谢你了,你是个好孩子,定会有好报的。”
祖国还有这样的好苗子,这样阴暗无边的岁月,一定是有尽头的吧?
他要等,等到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那一天,说不定真的有那一天。
“咳咳……咳咳……”
阮振华走了没几步,叶蓁蓁就听到了他跟拉风箱般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那咳嗽声,听着格外刺耳,像是有人用刀片刮着他的喉咙一般,与前世叶春华回到家之后那咳嗽声相差无几。
叶蓁蓁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望着阮振华的背影充满了担忧。
“那人是谁啊?”
自打被叶蓁蓁示意之后,陆昱珩就退到了一边,静静的看着她与阮振华互动。
叶蓁蓁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尽数纳入眼中。
那老头对她的态度明明不太好,为什么她还好像很关心他的样子。
“那是被下放到长平村来劳改的知识分子,被斗的名头好像是顽固右派分子,可我看着,他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老大爷而已。”
顽固右派分子,被批斗过还被下放劳改,这罪名可不小。
陆昱珩眸子一沉,眸光犀利的看向了叶蓁蓁。
“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攀扯你与他有什么来往,到时候你有嘴也说不清。”
“陆大哥,你怎么也跟那些人一样啊?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我真的不懂。就不说阮大爷他们这些人了,就连昔日为老百姓做了大贡献的那些大领……”
不等叶蓁蓁把话说完,陆昱珩急忙往前一跪,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知道吗?我这几年见到的那种批斗的场面比你更多,更残酷,我也比你更清楚,有很多人根本就没有罪……”
可没办法,目前的形势就是如此严峻。
那些曾经振臂一呼万人响应的人面对这场运动都没办法全身而退,以求自保,他们这些人更不能盲目的去抵抗,去硬拼。
尤其是陆家,根基深,牵连广,稍有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全家一起覆没。
陆家走到今天是他爷爷和他父辈那一代拼了命才换回来的,他们自当珍惜羽毛,选择蛰伏,而不是轻举妄动的跑出去冒头,然后被人连根拔起。
就算是要推翻这现状,光靠下面的小老百姓也是不够的,各个层面都需要有人在适当的时候站起来才是。
他们陆家蛰伏,也是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面对已经不再如过去那样天真烂漫的叶蓁蓁,陆昱珩思量了一会儿,选择把事情跟她说了个一清二楚。
叶蓁蓁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上辈子获悉她父亲将要平反,高考即将恢复时,他给她写信时的口吻明明那么兴奋,足以说明他对这场运动的不赞同。
重来一世,怎么会突然就变了。
原来并没有变,只不过他有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立场。
“我懂了,陆大哥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小心行事,不让别人抓住我的把柄。”
不管是投机倒把,还是与阮振华接触,她都会谨而慎之。
听她这话,陆昱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行吧,反正你自己要小心就是了。天黑了,快起露水了,洗好了就回去吧。”
叶蓁蓁点点头,拧干了最后一件衣服,陆昱珩忙先她一步端起了木盆,让她走在了前面往回走。
俩人走回家,就看到杨华明和李国华搬了张桌子坐在阶沿上,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叶蓁蓁早已习惯这种场面,俩人又在商讨明后天的人力物力如何分配了。
看到叶蓁蓁走回来,杨华明抬头看了她身旁的陆昱珩一眼,朝着李国华道。
“国华,明儿给叶蓁蓁同志安排稍微轻松点的活儿吧,她明儿生日,小章特意请了假来看她,也不容易。”
李国华闻言,蹙了蹙眉,“播种的活儿最轻松,可我已经安排好了……”
杨华明挑了挑眉,“安排的谁呀,能给换一下吗?”
李国华翻了翻本子,“有白静秋,付莎莎,尚春香,还有村里那两个身体不大好的女人。”
杨华明举起手,用力的吸了一口旱烟,“都是些干活不咋好的人,还真不好换……”
杨华明和李国华俩人都算是本分又公道,村子里有几户人家没有劳力,又或者有两户家里的女人身体实在太差,却又不能不出来挣工分,他们都尽可能把轻松的活计安排给那些人。
恰好这次新来的三个女知青,有两个也不太能干活,就与那些人凑到了一起……
“这样,你把付莎莎同志和叶蓁蓁同志换一下,付同志常常享受照顾,偶尔轮到叶同志休息一天也说得过去。”
杨华明以为这个办法不错,可却迟迟没听见李国华的声音。
他一抬头,就看到李国华面露难色。
“怎么了?不能换?这才刚开始安排,她们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