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维修工人服装的男人走进办公室,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他的真实面貌。
三年的时间,将一个风华正茂,英俊端方的男人,磨砺得沧桑颓废。哪怕他看上去有好好的收拾自己,可满眼的疲惫,苍白的脸色,还是透露出他这些日子过的并不好。
左漪在晕倒之前,曾短暂见过金哲熙一面,那时他还是金家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扮演成一个水电工,才能偷偷潜入画廊,跟她见上一面。
“金先生?好久不见。”左漪端庄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依旧温热的茶,好似并不意外他的出现。
实则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他的身后,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出现,心渐渐提了起来。
只怕今天,是他和屈梵联合作局,引走官泓生,再牵制住莫里。现在整个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一个刚刚怀孕“弱不禁风”的女人。
“说起来,我跟薛小姐已经三年没见,没想到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倒是我,变成了如今这般田地。”
他轻扯了几下衣襟,将略显湿润的头发往后一抹,帽子重新回到他的头上,在那张消瘦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三年前的金哲熙,即使左漪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伪装极好,见谁都是一副温润谦和的君子模样。外表英俊,总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可是现在,左漪完全感受不到那种伪装的温和。哪怕他在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也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我昏迷了三年,最近才刚刚有机会出来社交,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不过,人生不就是起起落落嘛,有时在高处,有时到低谷。我想像金先生这样的有志青年,将来肯定还是有出人头地的机会的。”
身边没有其他人,左漪不想说太多话,以防刺激到金哲熙那颗脆弱的心灵,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得不偿失。
换做以前,她能把他的狗头都打掉。但是现在,她才刚刚有了身孕,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他,等待救援。
“我还有机会?”他在左漪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阴鸷的眸子穿过阴影,投来兴奋又期待的目光。
“当然,每个人都有机会。”
素白的手端起缠枝花纹的茶杯,递到唇边轻抿一口,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将它放回原处。
“哈哈哈哈……”对面的男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突然开始大笑。
渐渐地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脸颊耳朵,甚至是脖子,都红成了一片。消瘦的身体陷入绵软的沙发,帽子完全遮住他的脸,只余一串不间断的笑声,从帽檐下传出。
“抱歉,薛小姐,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他抬手抹去眼角渗出的泪珠,浑身无法抑制的震颤着。
他什么都没有了,而机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没有到达他的面前,就已经被无情的粉碎。
不过,现在他的确还有一个翻盘的机会,并且已经唾手可得。
男人眼底一抹狂热,被压低的帽檐很好的遮掩。
左漪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有意无意看了眼自己的手提包。手机在包里,在金哲熙的注视下,她连找机会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道金先生今天突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明天,是清羽的忌日。三年前,赵氏倒闭,她在家中割腕自杀了。”金哲熙幽幽的嗓音传了过来,交叠的手指收力,每个骨节都惨白一片。
左漪眨了眨眼,这个新闻,从她拿到手机那一刻起,就已经看到了。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除了这一句,左漪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对赵清羽向来没有好感,哪怕得知她的死讯,她也只是忍不住唏嘘一声,过后,便不再继续留恋了。
至于她的死,跟官家有什么关系,她并不想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你如果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官泓生从中作梗,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静。不论是清羽的死,还是赵家和金家的衰败,都跟他脱不了关系。我们曾经是朋友,是同学,他却能转脸将我们一个个逼到绝路。我有今天,完全是拜他所赐,这样的人,你每天睡在他的旁边,难道不感到害怕吗?”
金哲熙眼底的寒意,足以将人冰冻在原地。很显然,他是个从不自省的人,只是一味的将所有的过错,按在别人的头上。
金家和赵家,之所以有今天,难道不是他们亲手葬送的吗?
毕竟没有哪一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一再被人诬陷捉弄,也不会容忍一个不时跳出来的威胁,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在左漪看来,赵清羽只是为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而已。只不过她的内心无法承受巨大的落差,无法相信自己深爱的人把自己送入牢笼,也无法漠视网络和大众对她批判。
她是被逼死的,但不是被官泓生,是被她自己的愚蠢和丑陋。
而金哲熙之所以有今天,就更加不能怪官泓生。他当年买凶杀人,差点要了他的命,这件事情,他自己显然都已经忘了。
如今他还能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官泓生大人有大量。
当然,这些话,左漪自然不会说出来刺激他。
“金先生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我想其中应该有什么误解,泓生不是那样的人。”
“愚蠢!”金哲熙气急败坏的大喝,整个人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双手砰地一声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将琳琅满目的下午茶点心架都震塌,色彩缤纷的马卡龙顿时滚落一地。一杯尚有余温的红茶,也从杯口溅出不少,在桌面蔓延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水迹。
左漪情不自禁往后靠了一些,躲开滴落下来的茶水,为报废的高级地毯默哀。
要是现在,她不合时宜的提出让金哲熙赔偿地毯的清洗费,他会不会崩溃?
正出这神,高大的男人却像是做错了事情般,后退两步,一改刚才阴郁的表情,“抱歉,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