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陈氏遣人来寻令陈权很是意外,尽管早时听裴休略提过些在颍川的见闻,但是在自己大逆称王后还是来寻,这实在是未有预料。
事实上陈氏也是无奈至极,陈权称王却也让陈家偃旗息鼓了一阵,但是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咬了牙来寻亲,只因陈氏无人支撑家业了。
曾经的顶梁柱宰相陈夷行已过世了五年,而今陈氏不提宰相了,便是连个州刺史都是未有出。其实原本也还无妨,毕竟哪个家族都有兴衰期,然而环顾族内儿郎,竟是悲哀的发现年轻一代几无能接任者。
世家欲要光耀门楣,靠的不仅仅是祖辈的声名,更多是因现实的地位来传承。
一旦哪个家族三代无人,那么这麻烦可就大了。特别陈氏在大唐虽是豪族,可比之五姓大有不如。更是不能有片刻的马虎。
对于来寻亲,恩,陈氏并没太多心理障碍,哪怕知道陈权是假的。但当年的陈夷行就真吗?
陈夷行祖父陈忠亦是无所承的①。更何况当今世家多是如此,如是身居高位者,总是能追溯到源流,勿论真假。
而假若是个乞儿,呵呵,谁又会在乎其有哪个显赫的老祖呢?
对于陈权,陈氏也并不大满意,陈权的身份太过敏感,也是危险了些,且听闻陈权对世家实在不算友好。而且最重要是和别的尚自鼎盛的世家不同,陈氏当下也没有其他可撑基业的对象,一旦选择了陈权,那么就真的会是荣辱与共了。
——
与陈氏来人的交流很是愉快,只是最后陈权还是拒绝了陈氏的拉拢,当然只是明面上的。
寻个世家贴靠在陈权看来不算什么不可接受的,但是不该是现在。
颍川归属忠武军,亦是中原腹心,定了南下后陈权对未来能否再回到中原是比较悲观的。他不认为自己有明太祖那般的本事。大概能搏个孙吴的基业就要求神拜佛直呼天幸了,而颍川陈氏却是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同样也是留于中原的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定要藏的深一些,呵护的仔细些。
所以很快陈氏来人就在光天化日下头破血流的被打出了府。
——
马植正想法设法逃离长安,不管去哪都行,哪怕是要人命的崖州。
地震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如今的温润如水。曾经以为自己必定会很快被踢出朝堂,而现在他却成了天子和马元贽那一碰就碎的纽带。
两人并未和好如初,表面的客套和恭敬掩饰不住内里的杀机,但是彼此都清楚,这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所以现在马植看起来却是越发的得了宠,天子经常单独召他,当然了,更多是为打探又开始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马元贽的消息。
这意味着什么?
过往小心翼翼的左右逢源如今只存了一条路,所有的一切都被摆在了台面上,马植清楚,马元贽如是倒了,他自己是必死的,甚至整个马家都难得幸免。
所以,还是想办法逃吧。
——
今日又是得到了召见,马植心情本就不算太好。不过天子看起来倒是有些高兴,身旁杨钦义赫然站立着,这让马植心下又是一沉,心情也愈发糟糕和不安起来,杨钦义不是去景陵了吗?这才几日怎就回来了?
“马相,来,来,朕召你是为讨个主意,早先国舅曾说或可许亲于魏博以做拉拢,朕以为可,魏博何全皞尚还年轻,咳,咳,年少轻狂也是人之常情,朕如以公主降之,或可再得一王茂远②,只是这人选~,朕却不知如何抉择,马相心思缜密,礼部的职司也是打理的甚得朕意,所以,你说说吧,莫要推辞呢,为朕解忧是为人臣本分事也”。李忱很是热情的招呼了马植坐下,但是这话却是难接,更是险恶。
天子欲许亲与谁,除了和亲番邦外多还是自理的,也有询问臣子,可那是定问招婿人选,哪里有让臣子选派公主的事情?
但是能拒绝吗?李忱方才最后一言已经将马植的退路堵死了,如他拒绝,恐怕不晓得会有什么罪名降下,一朝宰相,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哪个身上没些污点的。只是不知那污点会不会要人命罢了。
“咳,圣人,恩,臣以为~,臣以为这是圣人家事~”。马植小心翼翼的盯着李忱的脸色,果然,方才的热情全然不见,只剩了冷酷和不耐。心下一颤马植忙又调转了话头。
“咳,不过既然圣人恩许臣妄言,那臣便说说呢。恩,几位公主尚是年幼,却是不便远降。武宗皇帝,文宗皇帝,敬宗皇帝,穆宗皇帝的几位公主~,哦,臣有罪,或只可穆宗皇帝公主合适呢,只是~,尚未婚配的义昌公主和安康公主皆于道门修行,这~”。
马植先是排除了当今天子的几女,后又仔细算计着前几位帝王的,按理说武,文,敬三帝都有合适的待嫁女,但是那样就会比成德军的王元逵矮上一辈,马植可不想给魏博生事的借口害自己倒霉,所以只能从穆宗皇帝女入手,然而仅余两个未嫁的都成了女冠,这让他一时没了主意,偷偷的抬头一瞟,天子的眼神还是冷冰冰的盯着他,眼中的杀意几不可抑。马植灵机一动,忽又说到:“或可选宗室女~”。
“呵呵,不错,不错,那便是这样呢,马相,这事便交予你了”。李忱舒缓了面色,笑着回应起来。
——
“马公公,您说,这是为何啊”?愁眉苦脸的马植一出大明宫,二话不说径直去寻马元贽,他直到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要让自己选人。又为什么只是个宗室女。
“哈哈,那时候天下人都会知道,魏博节度使只配一宗室女,此策出于马相之口,所以~,啧啧,咱们这位天子啊,真是好权谋的”。马元贽放下手中的佛经大笑起来,他是觉得当今天子越发的有趣了。这确是一颗好“桃”。
“那~,那又怎样?我,我又不去魏博”。马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面如死灰的强辩到。
“为表恩宠器重,许个重臣送亲也是该有之事,你说那时该是谁去魏博呢”?马元贽戏谑的回应着,他现在越发的鄙夷朝中的这些个重臣了,似乎除了争权夺利也没什么本事,心中却也有些黯然,大唐的宰相都是这般的,那么这天下还能长久吗?
“马公公,救我啊,我可对您是历来恭敬~”。马植扑通一下从椅上跌落,呆呆的如同痴傻了一般,好一会才满是哀求的叫嚷了起来。
“呵呵,无妨,无妨,你不会去魏博,这“桃”大概是要送去武宁呢,啧啧,宗室女许魏博已是羞辱了,可如宗室女都被人夺了呢”?
“陈度之已是娶妻,如是以公主做谋天子的脸面何存?一个宗室女,啧啧,大唐的宗女有多少反正咱家是数不过来的。虽是亦有些难堪,可和这江山比又算得了什么?你啊,备上两件单衣吧,据说武宁要暖和一些呢”。
“恩,等你见了陈度之告诉他,咱家对那佛骨很是满意,哦,再送他两句诗:“轩风洒甘露,佛雨生慈根”。让其向前看,不要只顾其后”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