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八,一个艳阳天。
几簇新绿娇憨的初放,俏美的令人心醉。沉睡了一冬的帝都长安终也复苏,勿论穷富,多有结伴踏青者扬长而出。
陈权却未有这般机缘,这日一早他还自陶醉时,方等到了旨意,从这一刻起,他正式成了陈太尉,也将去大明宫当值。
还有三日就到二月一,如今陈权已放下忐忑,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能做的算计都已做完,余下的,只能托付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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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三藩齐齐入京,以及陈权的弃镇在长安如龙卷风一般,瞬时掀起了滔天之势,可是来的猛烈,去的也是迅疾。有另一件大事博去了世人的瞩目。
白敏中前日请觐,却是不知犯了何事,又是如何惹恼天子,被罢相改任了京兆尹。
勿论哪朝哪代,京官都是不易做的,大唐尤是如此,正如白乐天早年有诗曰:“京师四方则。王化之本根。长吏久于政,然后风教敦。如何尹京者,迁次不逡巡。请君屈指数,十年十五人”。而京兆尹这个职司所理甚繁,亦难,就似妇人头上的钗梳①,多则头疼,少则不恭,欲得人称美,那便要看是否生的貌美了。
至于白敏中,多半也只能取个丑名②的。他的名声实在太坏了些,也正因此他的去相才会引起这般声势。
未来白敏中是否还能崛起没人知道,但是眼下趁其倒霉如不调笑一番岂不是平白便宜了那小人,比如昨夜杜悰就在府上大摆筵席,呼朋唤友以此为贺。有了杜仆射珠玉在前,已经有些胆大的想着该是寻机去找个麻烦了。
陈权并未收到杜悰的邀请,倒是得了一封手书,极是潦草不堪的写着:“秦宫人”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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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入大明宫,陈权透过车窗远远的看见站立于宫门处的马举,其人似在等候自己。刚要唤停车马做个礼贤下士的模样,稍近了些却见马举手握长刀面色异常不善,这让陈权心里打起了鼓。忙是在车中将常备的甲胄草草披上,才是有些不安的移步下了车。
“咳,马将军,数日不见你这更是威武了,你我也是故交,今时得马将军之助,我又何愁统军不畅”。陈权警惕的也未敢过分靠近,于十步外止住脚步满脸微笑的朗声言到。
“哼,万万不敢的,陈太尉身份是何其尊贵,我一匹夫如何能攀附故交之情。倒是要谢过太尉了,神武军那般好去处却是念着我呢”。马举不阴不阳的讥讽起来,离开神策军对他来说是个噩梦,他本就极好功利,当下虽然在神策军中仕途不顺,可鸡头和凤尾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些时日来他四处打点,希望能将前时之事了却,然而,钱财已花了不少,四下走动也将将看到了些希望,却被陈权将这一切搅黄了。
“呵呵,马将军似乎对我有些误解啊,马将军大才,当高居庙堂之上,怎能只做一持仗的侍者?况且晋国公之事尚有隐忧,我这才冒然请托使将军离那险恶之处,虽有些唐突,然实是一片好意的”。陈权走近了三步,略压低些声音真挚的解释起来。
“晋国公?嗨,太尉恐还不知吧,马公度被任了神武军将军,还领受六军辟仗使,您~,哎,罢了,我是欲避鹰鹞,却成了投罗之雀④,天命使然,如是奈何”?马举盯了陈权好一会,有心发怒却见其言语真切,尽管不知陈权真意,但如其所言,确也算是好意之为。他虽是粗人,也非不知好歹。况且身份已是天壤之隔,事已如此,今日候在城门也只是想要出口怨气罢了。只这阴差阳错的恶果却要由自己来担了。想到这马举有些意冷,颓然的放开了握住长刀的手,悲声回应到。
“马公度?这~,我实是不知的,如此确是我累了将军,神武军啊,啧啧,于你我皆非善地呢”。陈权闻言脸色大变,这是个他未料的新麻烦。
神武军将军只是副职,倒算不得什么,可六军辟仗使,这便如同藩镇中的监军使,监视刑赏,奉察违谬,这么一个职务交给了马公度,陈权这个所谓的大将军几乎已是被斩断了手脚。
看来想要求生是越发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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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仙门位于大明宫西宫墙处,是神策军等北衙禁军军营所在之地。马公度披了甲端坐营中,一面等着陈权,一面正责罚几个饮酒闹事的士卒。
几个侍奉的小宦官来来去去很是忙碌,他们要将打探来的消息尽数报上。
“公公,陈太尉入宫了”。
“哦,随咱家去迎,尔等莫停,继续打,打死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