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起了火,火势倒不太大,没用太久便被扑灭了,损失也不算严重,可因此带来的麻烦着实不小。
宫里的贵人们惊魂之下四处逃散,奴婢们大呼小叫的跟着,护着,乱泱泱的一塌糊涂。而天子则被拥着往太极宫逃去。
火起的极其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仓促之时内官们开始各显神通,手段频出忙的不可开交,他们很是清楚,自己这个群体有多么的不招人待见,生怕这是一场会毁灭自身的烈火。
于是这场纷乱瞬时便从皇宫蔓延到了整个长安。
京城的各路守备军马舞刀弄枪来去匆匆,京兆府的人马也凑了进来。朝臣们派了些倒霉的奴仆去探问消息便紧锁了府门,谁都不知道这烟火会不会变成烽火。
而十六王宅,却成了这座将欲沸腾的城市里最为寂静之处。有心的在翘首祈盼着,无意的则裹起被子,埋着头瑟瑟发抖。
到了酉时,天子连颁数诏,诏书很是简略,其一是借了司天台的观测告知天下,大中四年的春天关中有旱象,诸府道要注意防火。
其二,因雍王住处火情极重,而雍王尚幼,天子怜爱不忍其出阁,故先置于右掖少阳院,马公度暂领内坊①典内。
其三,今日之事扰乱民生,天子意减赋安顿百姓,且今夜将在太极宫的亲亲楼宴请朝中重臣及宗室,以作抚慰。
就这样,随着天子旨意的颁布,在黑夜即将来临时,长安似乎又恢复了些往时的平静。
——
平静却不属于郓王李温,就在他知道雍王将入少阳院时,他昏了过去。
等其转醒,面上又开始表演起了变脸绝技,忽是如丧考妣的悲绝,忽是咬牙切齿的愤恨,直看的一旁的田令孜眼角频搐。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那猪狗,他入了少阳院,我可还能活?圣人好心狠啊,我有何错,怎要如此对我”?
李温突然的咆哮吓得田令孜几欲胆裂,恨不能一巴掌将其拍死过去,这里可是人多眼杂的十六王宅,这话要是被人听见传了出去,谁都逃不掉的。
“大王,大王,速速噤声~”。田令孜猛地上前一步死死捂住了李温的嘴,此时他可顾不上什么身份了。
放开了后知后觉的李温,田令孜又忙跑出了屋,四处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抹去额上的冷汗走了回来。
“你~,哼,我要杀了那人,你说,要如何做”?李温见田令孜面色无异,也终于搁下了后怕,自己生了错,却也不能在奴婢面前自认己过,更何况方才田令孜的冒犯确也令他不喜,于是李温冷着脸低声喝问到。
“大王,为今看来,此事当需陈太尉相助,其实雍王入少阳院实为大吉之兆,少阳院近九仙门,神武军便驻于此,所以只要说动陈太尉,倒也不难为之”。田令孜强忍下心中的鄙夷,凑近前来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言着。尽管他知道要杀一位皇子哪里会有说的这般容易,可如不说的轻巧些,谁知道这位不靠谱的郓王又会生什么事端。
“哈哈,不错,不错,确是如此,但~,他可会助我”?李温闻言大喜,可立刻又是惆怅起来,他同陈权虽也有些私下的默契,但这事太大了,大到他自己都是硬着头皮不得不为,可陈权又有什么必要来趟这浑水呢?
“大王,以利诱之,以势威之,当如此为之。今夜圣人不是要在太极宫设宴吗,陈太尉必定也在所请,那时大王再寻机约定一番,以大王待其之亲厚,奴婢以为,他会相助的。”
——
陈权站在镜前贪婪的盯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知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彼此相视。
太极宫他并未去过,更不想去,特别是现在。
大明宫里勿论如何凶险,可至少熟悉些,那还有他的二百人马,然而今夜便只有他独自一人了。
这场火太过蹊跷,又恰巧明日就是二月一,这不由他不多想。
杨定希到来的喜悦也一朝丧尽,之前二人商议的很好,如有乱事能出大明宫便可得生机,但如果是陌生的太极宫呢?这不在计划内的。
或许不能再将希望寄托于旁人了。
——
太极宫里李忱面色阴沉的极是难看,今日什么都算到了,也一切顺利。唯独这将至的亲亲楼夜宴是他所未料的。
马元贽在火起之后匆忙赶来,只是陪在一旁任由自己处事,然旨意将成时却突然提了该举宴安抚人心。
这是极其固执的提点。
推脱之词已无数次要说出口,可李忱看着马元贽那沉静的面孔,不知怎的竟是恐惧不能自己,仿佛是又回到了十六王宅那一日的初见。
如今李忱只能在心中叫骂自己的懦弱,还有就是祈祷着吐突士晔能顺利入城。
否则~,也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
“今夜你不许出府,给我安分些,如敢生事我就打杀了你这个畜生”。令狐绹一面整理袍服一面没好气的训斥着令狐滈。
“是”。
“明日~,如果明日山河依旧,你可再去结交一下郓王呢”。
“为何不是雍王”?
“雍王?呵呵,怕是轮不到你呢,若是天变,少阳院中人当为天下主。否则~,这天下也就容不下他了”。